一切又歸于平靜,該喝茶的喝茶,該唱戲的唱戲。只是,梅香不在福來茶館唱戲了,而是重新回到協(xié)誠戲院,
梅香能回到協(xié)誠戲院,也多虧陳秀才這一箭雙雕的計謀。從梅香到福來茶館唱戲開始,陳秀才就知道梅香不是籠中鳥,必須去大舞臺發(fā)展,就想著幫她重返協(xié)誠戲院。羅三爺伙同梅香父親綁架梅香后,陳秀才大張旗鼓地登報,請記者采訪,讓羅三爺無法逃遁,同時又炒紅了梅香。等羅三爺和梅香的父親被關(guān)進大牢,他又乘勝追擊,將羅三爺把持的戲班子從協(xié)誠戲院里了出去,讓自己的三慶班進駐協(xié)誠戲院。
奇怪的是,陳秀才把小叫花子狗剩也帶進協(xié)誠戲院做雜役。梅香后來才知道,這次陳秀才和官府能找到她,是狗剩提供的線索。
大家能聚在一起,并且重新回到協(xié)誠戲院,梅香自然高興。走進協(xié)誠戲院的那天,她把頭揚得老高,直到踏上久違的舞臺,才禁不住啪嗒啪嗒地落下了眼淚。眼淚落到衣襟上,打濕了一大片。
梅香的日子算是安定下來了。她每天除了練功,還和毛毛一對一地打把子。什么槍對槍、刀對刀、棍對棍,樣樣不落。閑下來時,她還幫狗剩掃院子,幫老李頭擇菜。整個三慶班像一家人一樣,相親相愛,其樂融融
日子過得安逸,時間也就如流水般,眨巴眼一天,眨巴眼又一天。
天氣漸漸暖和起來。聽說顯正街上天主教堂里的櫻樹開花了,梅香正在排演《天女散花》,便想去看看。因為那隨風(fēng)繽紛飛揚的櫻花,正如天女散花一般。
協(xié)誠戲院離顯正街的天主教堂并不遠,但毛毛還是叫了一乘小轎。小轎是簡易的轎子,類似四川的滑竿,在兩根竹竿中間綁上一個太師椅,由兩個轎夫抬著。
進了西城門,街道就狹窄起來,再加上去教堂做禮拜和看櫻花的人多,轎夫邊走邊喊:“擦油哦!擦油哦!得罪!得罪!”
到了天主教堂,人更多了。梅香下了轎,又走過一段狹路,一座仿哥特式建筑逐漸出現(xiàn)在眼前:莊重的門廊、獨特的尖拱,還有高高豎立的十字架。不過梅香對這些不感興趣,她急著去賞櫻花。
剛來到后院,梅香就嗅到空氣中飄浮著的淡淡香氣,再向前幾步,一片櫻花林赫然出現(xiàn)在眼前。一眼望去,那開在樹枝上的花瓣,猶如粉蝶翩翩,又似云霞朵朵。梅香還真沒有見過如此美麗的櫻花,她漫步在櫻花樹下,細(xì)看那一片片嬌嫩的花瓣,由粉紅逐漸過渡到淡粉。一陣風(fēng)吹來,有花瓣徐徐落下,猶如下了一場美麗的櫻花雨。
梅香心中的情感噴涌而出,抑制不住地唱起《天女散花》中的詞兒:
好似我散天花紛落十方。滿眼中清妙景靈光萬丈,
梅香忘情地唱著,輕盈地舞動著身段
賞花的人,也陸續(xù)被梅香吸引
梅香盡情地唱,盡情地舞,她把櫻花林當(dāng)作舞臺了。

那婉轉(zhuǎn)的聲音和散落的櫻花一起在空中飄揚,美得令人銷魂
游累了,唱累了,梅香和毛毛找了家茶館歇息。回想著剛剛看到的美景,梅香傷感地說:“如果張師傅也在的話,多好。”
“是啊!”毛毛抿了一口茶,看著窗外,嘆息起來,“我們都回到協(xié)誠戲院了,可張師傅還是杳無音信。”
有些事情就是這么巧。梅香正和毛毛說著張師傅,毛毛無意間抬起頭,似乎看到了什么,忙伸手拉了梅香一把,低聲道:“梅香,你瞧那兒!”
梅香放下茶杯,順著毛毛手指的方向看去。林子那邊,也有一家茶館,窗戶半敞開著,窗內(nèi),站著一個穿紅色旗袍的婦人,一頭飄逸的長發(fā)十分醒目,那身影是多么熟悉一一啊,是張師傅?!
梅香激動地站了起來‘過去瞧瞧?”毛毛說
梅香日日盼著張師傅,一激動,腳下一滑,差點摔倒,得虧被毛毛一把扶住。
二人跑到對面茶館時,窗戶還開著,桌上的茶還冒著熱氣,可人卻不見了蹤影。
梅香無比惆帳,難道是眼花了?
“可能是緣盡了。”毛毛說道。
梅香站在茶館門口,任風(fēng)吹著,眼淚唰唰地流了下來。
晚上還有演出,梅香只好愜恢地回到戲院
雖然惦記找?guī)煾担蓱蜻€得演下去。梅香坐在鏡前,打好底彩,正準(zhǔn)備刷腮紅,鏡中,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梅香回過頭,呆愣住了一—是師傅張懷蝶!她身上穿的正是紅色旗袍。
梅香站了起來,鏡子中,她和師傅的身影重疊在一起,仿佛成了同一個人。
“師傅!”梅香情不自禁地?fù)渖锨埃o緊地抱住張師傅,淚如泉涌 張師傅抱住梅香,溫柔地在她背上輕輕拍了拍:“我來看看你。‘ “師傅,留下來吧!現(xiàn)在協(xié)誠戲院又是我們的了。”梅香說。
“坐下,快上好妝,觀眾在等著,可不能誤場。\"張師傅替她擦干淚,挽著她的胳膊,重新坐在化妝臺前。
梅香坐下,對著鏡子描眉。然而,因為沉浸在與師傅重逢的喜悅中,梅香激動得手直發(fā)抖。
很快,她調(diào)整好狀態(tài),一邊化妝,一邊默念戲詞。只要是唱戲,梅香都會很快進人狀態(tài),并且全身心投入。
毛毛來到化妝間,見到梅香身后的張師傅,愣了一下,張著嘴想叫師傅。張師傅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出聲。但毛毛還是低聲問張師傅:“今天師傅上臺嗎?”
張師傅欣然一笑:“唱好你們的戲。‘鑼鼓響起,場子一陣騷動。
有人在打鬧臺
臺下,突然有人喊了聲:“九歲紅!”頓時,全場響起了熱烈的尖叫聲:“九歲紅!九歲紅!”
叫喊聲、鼓掌聲,逐浪高漲,此起彼伏,震得墻壁都嗡嗡響。
打鬧臺的演員翻了幾個筋斗,回到后臺
幕布關(guān)上,再徐徐拉開,臺上的燈光暗下來,不一會兒,一道追光如月光般照射到舞臺上。梅香扮演的李慧娘,站在光里,邁著碎步,裊娜地走到舞臺中間。
張師傅已經(jīng)從后臺來到觀眾席,在第一排落座,
臺上的燈光又黯淡下來,梅香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很多情景:母親去世、師傅被逐出戲院、父親伙同羅三爺綁架自己,還有爺爺慈祥的笑容一時間各種滋味涌上心頭,她低眉啟齒幽幽唱道:
怨氣沖天三千丈, 恨奸賊喪天良, 擅殺無辜傷天害理, 屈死的冤魂怒滿腔。 仰面我把蒼天怨, 我把蒼天怨,
觀眾的情緒被這凄涼的唱詞牽動著,直到最后一句落聲,才如夢初醒。滿堂喝彩聲經(jīng)久不息。
梅香鞠躬答謝觀眾。一次,兩次,三次。
歡呼,鼓掌,吹口哨熱烈的氣氛把戲院點燃
可就在這時候,一個瓶子突然從臺下飛來,正砸中梅香的頭。她頭暈?zāi)垦#瑤缀跽静环€(wěn)了。
所有人一時間都呆住了,倒是狗剩第一個沖上了舞臺。這時,從臺下又飛上來幾塊磚頭,狗剩用身體護住了梅香。
觀眾驚駭不已,戲院亂作一團,一時分不清這些瓶子、磚頭是從哪兒飛出來的。
張師傅沖上臺,把梅香抱在懷里,血從梅香的額頭流下,把張師傅的袖口都染紅了。
張師傅心痛:苦命的伢兒,經(jīng)歷了多少磨難,才有了今日的成就,怎么偏偏還要遭遇這樣的事?
毛毛和狗剩圍著梅香,擺開架子,以防她再遭不測陳秀才匆忙趕來,見狀便說:“先送醫(yī)院吧!
就在這時,巡街的士兵沖進來,抓走了張師傅和陳秀才。
(未完待續(xù))
編輯/王一鳴
打把子:練武功。
擦油:武漢方言,讓道的意思。舊時板車的車軸兩端突出在車輪外邊, 為潤滑會在車軸中上潤滑油。行人避讓不及,褲腿會沾上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