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濤二十出頭,也有了像樣的活路,父親便躍躍欲試,準備用“換親”的方式給他鼓搗個媳婦。“換親”是過去娶不起媳婦的家庭常用的方法,就是均有男女的困窘家庭,互相娶嫁。跟明濤同樣大的,孩子都滿地跑了,急于當爺的父親能不想法子嗎?
明濤因先天性因素,出生時就存在脊柱發育異常,導致脊柱彎曲,以致于個頭略低于常人。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期,也就沒再上醫院折騰。在父親看來,像明濤這種情況,明媒正娶希望渺茫,唯有用妹妹給他換媳婦。
明濤拒絕了,說:“我不能拿妹妹的痛苦來換自己的幸福。再說,沒有愛情的婚姻,不一定就幸福。”
“嗬,讓你啃了兩年書本,長能了不是?”父親拉著臉,有點不樂意。
父母雖然沒有多少文化,但知道明濤不同于其他孩子,要有一技之長才能混口飯吃,便口里省肚里攢供他上學,他也爭氣,一路下來,最后考上了新鄉醫學院。
父親又說:“我和你娘懂得啥是愛,啥是情?不也過了大半輩子?!”
“吵吵鬧鬧一輩子,恩恩愛愛過一生。”明濤調侃道。
“對,對,對,你說的對。到底有文化,知道話咋說。”父親忙說。
明濤忍不住笑了,說:“爹,強捏的瓜不甜。”
父親說:“不甜是時間短,時間長了就甜了。”
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明濤忙肅著臉,認真地說:“爹,我有女朋友了。”
“真的?誰家的閨女?”父親一臉燦爛,跟中了大獎似的。
“暫時保密。”
“啥時候結婚?”
“三年后。”
村里有個姑娘叫小芳,年齡跟明濤差不多,有小兒麻痹后遺癥,走起路來一顛一顛的。她有點自卑,加上家庭條件本身就差,也就沒上學。她常來明濤的診所,有時來看病,有時來閑聊。
明濤從醫學院畢業回來,就在村口的小診所實習。實習了一段時間后,師父就以年紀大為借口,把診所交給了他。明濤勤奮好學,在學校時就鉆到書本中,跟著師父實習時,更是不恥下問,等到他接任診所,已經能夠獨當一面,贏得了當地患者的信任。除了精湛的醫術,他還善良,像小芳這樣家庭的患者,藥費只收取成本價,有時候甚至不要錢。
這一天,下著小雨,淅淅瀝瀝的。小芳舉著傘來了。
“小芳,哪里不舒服?”不等小芳把傘合上,明濤忙問道。
“舒服就不歡迎了?”小芳嗔了明濤一眼。她喜歡來明濤的診所,一來她跟明濤算是同病相憐,二來呢,明濤開朗,陽光,句句話都能說到她心窩里。可以說,自從跟明濤熟悉后,自卑代替了自信,她的常態就是嘴里哼著歌,臉上開著花。
“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小芳抿著嘴笑了,說:“我來看看有我需要幫的忙沒有。”明濤的診所就他一個人,有時候還真就忙不過來。小芳每次來,手腳閑不住,幫助打掃一下衛生,給患者端端水,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兒。
明濤心中一動,故作遺憾地說:“小芳,我的忙你還真幫不上。”
“啥事?你說說看。”
明濤說:“我的診所需要一個護理人員,譬如抓個藥,扎個針什么的。”
小芳嘆口氣,說:“這個我還真幫不上,你知道,我沒上幾天學……你招一個學醫的唄。”
“來了幾個,看看就走了,可能嫌咱的廟小吧。”明濤說罷,轉換了口氣,繼續開導小芳,“現在上學也不晚啊,等學成回來不就能幫我了?”
“現在?開玩笑,我家的情況你不是不知道。”小芳說。她家也是靠種地為生,打的糧食僅供糊口,哪有積蓄讓她讀書?家里若有能力讓她讀書,早就不讓她輟學了。
“我資助你讀書。”明濤說。
“……”小芳張了張嘴,似乎不相信明濤的話。
明濤大大咧咧地說:“我也是為我自己考慮的啊,我現在資助你,你將來幫助我啊。”
小芳的眼睛一閃一閃的,散發著光芒。末了,眼睛不閃了,光芒也散了,她說:“我的家人不知道啥想法。”
“我去說服他們。”明濤說。
“不用。他們嫌我在家礙手礙腳的,站的不正立的歪。我想他們不會不同意……即便他們不同意,我也要據理力爭,做一回主。我記得第一次來你這里時,你說的那句話,命運永遠掌握在自己手中!”小芳的眼睛又忽閃開了,光芒比剛才還亮。
出乎小芳的預料,她把情況給家人匯報后,沒有一個反對的。
就這樣,明濤瞞著自己的父母,資助小芳去省城學習護理知識。他給父親許諾的“三年”,就是小芳學成歸來的三年,他預感,他跟小芳之間有故事要發生。
三個春夏秋冬,小芳畢業了。當時,省城有單位收留她,她沒答應,來到了明濤的診所。
明濤自然高興。小芳說:“前三年不要工資,抵你當初資助的學費……”
明濤說:“前三年照發,三年后再扣好不好?”
“好!”小芳不加思索地回答。
明濤暗暗得意,心說這小妮兒真好哄,走一步說一步,三年后再說。
一年后,在小芳的猛烈攻勢下,明濤“繳械投降”當了新郎。明濤沒想到,幸福來得這么快,這么突然。其實,在外人看來,一切都是順理成章,似乎就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