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最討厭的事,是爸爸每天晚上給我檢查數學作業。
“能不能不檢查作業?”我問爸爸。
“不能。”爸爸說,“你的作業每天都會有錯題。”
我說我可以自己檢查。爸爸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自己給自己檢查出錯題,這對于我來說,是不可能的。
每到吃過晚飯,爸爸就會說:“小豆子,把你的數學作業拿過來。”
爸爸看作業,我就在屋里求馬得牛保佑。馬得牛是我們班的班長,又是數學課代表,求他保佑,肯定靈。我正在禱告,就聽爸爸在外面喊:“小豆子,過來!”
一聽這聲音,我就知道又有錯題,而且錯得不少。
是這樣的,爸爸要是喊:“小豆子,過來——”
那就是錯一個得數。
爸爸要是喊:“小豆子,過來。”
那就是錯了一道題。
爸爸要是喊:“小豆子,過來!”
那就是錯了兩題以上。
爸爸要是喊:“小豆子,過來過來!”
這聲音,準是一題不剩,全錯光了。
要是我全做對了呢,那爸爸會一聲不吭,把我的作業本放到一邊,去看他的報紙或者電視了。可是,這樣的時候太少了。
最近,爸爸好像得了一種狂躁癥,哪怕是我的數學題只錯了一個得數,他的聲音也會變成——“小豆子,過來過來!”樣子好可怕。還會給我講一大堆道理,從古說到今,從中國說到外國。開始我聽得入了迷,覺得爸爸好偉大。我說:“爸爸,你為什么不當大學教授呢?”爸爸讓我少說廢話。我想,我要是爸爸,就去當一個演說家。一動也不動,光哇啦哇啦說話,就能把肚子吃得又圓又鼓。
后來,幾乎是每天晚上,我都得聽爸爸給我從古說到今,從中國說到外國。一天,我聽得睡著了。爸爸嘆了一口氣。
媽媽對爸爸說,不能老跟小豆子講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小豆子聽膩了,爸爸說媽媽說得對。
晚上,爸爸給我檢查完作業后(當然我又有錯題),爸爸拿出一摞子厚厚的書說:“瞧瞧吧!”他佩服地用手指敲了敲書,“這本是《如何考上劍橋大學》這本是《從這里通向清華大學的校門》……”
因為他一口氣說得太多,我沒法全記住。
爸爸泡上一杯茶,一邊喝茶,一邊給我講這些書上的內容。好無聊啊!
我對媽媽說:“我的耳朵痛。”
媽媽問是怎么回事,我說是聽爸爸說話太多的原因。媽媽就不讓爸爸給我講了。爸爸說:“好吧,我自己看。”
沒過三天,爸爸對這些書也沒了興趣。那些書實在是太厚了。
但爸爸還在給我檢查作業。
我對爸爸說:“你老看我的作業,不覺得無聊嗎?”
爸爸生氣地說:“我早就覺得很無聊了。”
媽媽想了想說:“你可以讓小豆子自己檢查作業,如果連得5個優,就獎勵5塊錢。”
爸爸一拍腦門道:“這個主意不錯啊,我怎么沒有想到。就這么辦!小豆子,你有信心嗎?”
“有!”我響亮地回答。
我真想親我媽媽100下,她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媽媽。
我爭取得優,每次的數學作業,檢查了一遍又一遍。想想吧,5塊錢呀,夠買多少個泡泡糖啊!不,我要用5塊錢買一屋子彩色氣球。要不,買一大盒香豆也不錯。不行,還是買……我想用5塊錢買很多很多東西。
爸爸養成了習慣,吃過晚飯,照例對我說:“小豆子,作業拿來我檢查!”
“爸爸,我們可是說好的我自己檢查,不許耍賴喲。”我說。
爸爸拍拍后腦勺說:“瞧,我的記性。唉,吃過晚飯沒數學作業檢查,好失落呀!”
“你有沒有準備好5元錢零錢呢?”我問。
爸爸讓我放心,他說他把所有零錢都換成5元的了。
轉眼間,一個星期過去了。
星期五晚上,吃過晚飯,爸爸就迫不及待地說:“小豆子,快把作業拿來給我看,看你是不是得了5個優?”
爸爸拿走了我的數學作業本。
“小豆子,過來過來過來過來!”
爸爸在外面大喊大叫,他從來沒有這樣喊過我。我看見我的5元錢長著翅膀飛了。
我和媽媽同時從房間里跑出來。爸爸高舉著我的本子說:“好啊,小豆子,你連中5個良!”
媽媽探過頭去看:“咦,說好是讓小豆子連中5個優的呀。怎么回事?”
爸爸哼了一聲說:“聽聽小豆子同志的解釋吧。”
我說:“這都怪我們班的班長馬得牛,他發作業本的時候,扔來扔去,把我得優的那些頁全扔掉了。”
爸爸和媽媽互相看了看,放聲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唉,我的希望又破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