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話叫“秋高氣爽,菊黃蟹肥”,意思不言而明。眼下,又值稻熟蟹肥的季節,賞菊啖蟹,成為人們閑暇時的一樁趣事。
螃蟹乃水生甲殼動物,頭胸部背負橢圓形甲殼,兩側對生八足二螯,披堅執銳,橫行無忌,生性好斗,故有“蟹將軍”之稱。別看它外表如此兇猛,卻是“一腹金相玉質”。雄者脂膏潔白細嫩,雌者蟹黃紅如琥珀,這一白一紅看起來色澤誘人,聞起來氣息鮮香,吃起來滋味佳美。遇之,誰不垂涎連連。
其實,論吃蟹古人該是內行。像清代戲劇家李漁對蟹就喜愛有加,每每啖之,無不極力稱贊,“造色香味三者之至極,更無一物可以上之”。話雖說得有些絕對,但從他的行為足以驗證,這確是肺腑之言。據說,李漁平生嗜蟹如命,每年未等菊兒黃,他就早早把買蟹的銀兩籌措出來了。如此看來,也難怪有人說“不到廬山辜負目,不食螃蟹辜負腹”了。
唐代詩人唐彥謙《蟹》詩寫道:“物之可愛尤可憎,嘗聞取刺于青繩。無腸公子固稱美,弗使當道禁橫行。”全詩將蟹的生活習性和鮮美之味描寫得淋漓盡致;皮日休則在《詠蟹》中云:“未游滄海早知名,有骨還從肉上生。莫道無心畏雷電,海龍王處也橫行。”詩把“蟹將軍”的形象和神態寫得活靈活現;李白在《月下獨酌》中寫道:“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萊。且須飲美酒,乘月醉高臺。”詩人把一副持螯之態,疏狂暈乎之狀躍然紙上;南宋詩人陸游寫得更妙:“蟹黃旋擘饞涎墮,酒淥初傾老眼明。”你看,他持蟹狂飲,高興得連昏花的老眼也頓時明亮了起來。
我的老家在鄉下,距海不遠,近些年每到忙秋的日子,街巷間總會有誘人的蟹香彌漫著。而在早年,莊戶人日子過得大都很拮據,全家老小吃蟹是十分奢侈的事。父親年輕時便在外鄉行醫,生活有接濟,家里日子稍好些,但對于蟹也不敢過多問津。秋里蟹子上市,母親便也如鄉鄰們一樣花錢買些雜蟹回來,搗碎后用石磨磨了做蟹醬吃。這種吃法,雖品不到蟹的鮮香,但卻不至于將蟹的爪、殼之類當做廢物遺棄。在鄉下那些年,從課本上讀到不少文人墨客詠蟹的詩句,但面對那時的清苦日子,即使碗中偶有螃蟹,咀嚼時也難以體味到古人們持螯賞菊,把酒臨風,悠哉樂哉的情趣。日子到了二十世紀九十年代,舉家遷進城里,有了固定工作,收入好了起來。每年離稻熟菊黃還有些時日,家中便早早盤算著嘗蟹鮮了。
我常約三五文朋詩友,去些有點講究的館子,擺下一箱青啤,要上幾盤海蟹,邊侃談邊推杯換盞起來。我客居的小城緊傍黃海,夏末秋初休漁結束,碼頭上成百上千的漁船升帆競發,一時間“蟹將軍”橫行集市便成了小城一道獨有的風景。此時,人們餐桌上多款蟹肴是司空見慣的常事。
今年初秋,在京城做事的兩位好友來青旅游,我設宴款待時選了膠州灣出產的大個梭子蟹,席間我們把盞啖蟹,好不愜意。然而,見多識廣的好友告訴我:有資料透露,這些年,由于人們環保意識滯后,導致一些海域的水質變化,包括甲殼類水生動物在內的海洋漁業生產受到制約。如此下去,蟹之美味恐要難尋。聽罷,我猛然記起不久前有媒體報道過,說某沿海區域一年有兩三次赤潮發生,每次赤潮形成都會對相關海域內的水生動物造成毀滅性打擊,而赤潮生成的始作俑者就是我們人類。細細思忖,著實后怕,人們再不留神,那滿腹“金相玉”的鮮蟹之味就將由多變少、由濃變淡了。
瞧我,與朋友相聚,吃幾只蟹打打牙祭,竟想起了“可持續”這個事,不知別人知道了會不會笑話我等平民小題大做。不過,我卻是真的希望人們能在日漸富裕的日子里,多體味幾回古人啖蟹賞菊、把酒臨風的情趣,更祈愿這種情趣能一代一代延續下去,祈愿撩撥食欲的沁人蟹香能持久悅動人們的味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