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讀詩:
“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
我見到的燕子
都是在細雨中飛
春天開始是稀疏的
后來它越來越密,越來越重
也越來越老
雨用銀質的光芒給它梳妝
一個男人打著赤膊
在河灘上挖地
女人把衣服晾在屋檐下
雨水帶著它泡壞的時間
流進河里
這條渾濁的大河
冷漠地在山谷里流淌
我已經很多年,沒有看見過
燕子在細雨中飛過了
在十三樓的陽臺上
十三樓的陽臺
正對著長江
這是一個熟悉的名詞
但我只熟悉正對陽臺的一段江面
其他的部分是陌生的
這就像我的書架上放了一本
齊奧朗的《在絕望之巔》
放了很久,但從沒打開過
現在,這本書就在我面前
齊奧朗和法國是遙遠的
那里的風只吹齊奧朗,吹不到我
君山寺的祈禱緩緩而來
這祈禱里有夏天植物的香氣
江邊的一大塊空地上
推土機把地推平
一群人在空地上鋪草坪
陽光照著他們
也透過窗玻璃照著我
我,他們,江邊的飛鳥,齊奧朗
各自有著不同的命運
有人歸來,有人離開
在這個初夏的漫長午后
有點快樂,也有一些荒涼
我站在十三樓的陽臺上
像站在一個空蕩蕩的火車車廂
火車已經開走了
只留下這節車廂在站臺上
落日
很多年前我離開合肥
那棵樹就很大了
整個晚上我都在做夢
夢見一簇火苗
圍著大樹扭動
我在夢里停下來,看見
屈服于時間的人
和不屈者
在同一輪落日下相遇
一群烏鶇
從大樹上起飛
它們在落日的陰影里飛過
從殷家洼飛向江沖
飛往神秘的果馬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