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間

到了晚上，賣蝴蝶蘭的店會上直播，這是她以前不知道的。以往，打開網(wǎng)店鏈接，有時會直接跳進直播頁面，她趕緊靜音，再找關(guān)閉的鍵。以往看人說夜里沉迷于直播，覺得不可思議，直到她自己掉進蝴蝶蘭的坑里，

在北方生活了幾年，只有一個能曬得到太陽的窗臺，摸索幾年之后，她發(fā)現(xiàn)蝴蝶蘭是性價比最高的室內(nèi)花卉?；ù蠖G，一開幾個月，幾乎不用照顧。她買了幾盆，養(yǎng)了兩三年，自己親手帶出的花梗比直接從店里買來的開花株更讓人珍惜。但她今年看多了博主們曬的自己家的蝴蝶蘭花墻，忍不住多買起來。

夜里持續(xù)地失眠，有時三四點也睡不著，出于對失眠的恐懼，有時到了十一二點她也不去睡。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她發(fā)現(xiàn)有的蝴蝶蘭店到了深夜一兩點還在直播

第一次點進直播間，里面是一個小姑娘在直播，并不露面，只是對著植株講話，聲音溫柔，平等地喊屏幕上所有留言的人為“寶寶”，回應(yīng)他們要看品種的要求。她不知不覺就留了下來，一直看到主播下播

之后她常點開直播看一看，忘記最開始看的直播間是哪一家了，后來遇到一個類似的主播，就?？此?。這家店只在夜里上播，一物一拍，常有不太常見的品種，遇到稍有瑕疵的，價格會便宜一些，很受歡迎。不時有鉆粉在屏幕上留言，主播和他們打招呼：“腿毛，好久不見，你到哪里去了？\"聲音微啞。偶爾也有留言，性別一望而知：“識得你后唔錢又挨夜。\"這種調(diào)笑，主播一般當(dāng)沒看見

她沒有留過言，看著屏幕上不斷滾動的留言和誰誰誰來了的消息，只感慨原來深夜有這么多需要安慰的心靈。鏡頭下的花朵看起來格外誘人，正是在這種氛圍下，她先后在幾個直播間買了一二十株蝴蝶蘭，不過最喜歡的還是這家，下了兩單，又給遠方的朋友下了一單。

白天，陽光照過窗臺，正午時分會短暫地照到桌上的蝴蝶蘭。一開始她為這種美麗震動，頻繁地拍照

直到不久后的一個正午，她凝視被陽光照得透亮的花瓣時，發(fā)現(xiàn)內(nèi)心已毫無波瀾。似乎只有再買一些新的花 一哪怕屋里已沒地方 -才能帶來一些新的快樂和滿足。她吃了一驚，幸福褪色得如此之快，尤當(dāng)這種幸福是由簡單的購買而非真正的勞作實現(xiàn)時，它變成了自我安撫的手段。在那之后沒幾天，從喜歡的主播那里買來的蝴蝶蘭紛紛萎落，有的一夜間整枝凋零

她感到驚訝，在別的店里買的都還沒事，說明這家店的植株并不壯。

她像是受了騙，就在那個春天終于開始吐露的日子，停止了購買。

選自《小說界》2025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