籬上青桑待晚蠶（二）

上午第四堂課迎來了科學課。同學們都喜歡上科學課，一來科學老師活潑風趣，二來也能增長科學知識。春天正是采桑養蠶的時節，科學課李老師就把《養蠶》這一課提前上了。

“桑蠶起源于中國，由古代棲息于桑樹的野蠶馴化而來?！崩罾蠋熢谡故拘Q的圖片。那蠶蟲密密麻麻的，像一片黑芝麻一樣匍匐（pufu）在蠶匾里。葉蓁看一眼，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只覺得渾身癢癢的。

“蠶蛾幼蟲，吃桑葉，在化蛹前吐出作繭用的大量蠶絲，是重要的紡織原料。桑蠶是完全變態昆蟲，一生經過卵、幼蟲、蛹、成蟲這四個形態和生理機能上完全不同的發育階段?！崩罾蠋熢谄聊簧险故净脽羝?。

“順德種桑養蠶的歷史由來已久。繁盛的繅（sáo）絲業不僅成就了順德早些年的富裕繁華，也譜奏廣東作為‘海上絲綢之路’重要節點的輝煌。桑基魚塘，養蠶吐絲，抽絲剝繭…這些景象在當時的順德可謂是隨處可見。只可惜時過境遷，曾經以‘南國絲都’揚名的佛山順德，如今絲廠數量已大幅減少?！崩罾蠋焽@息道。

“好看的絲綢真的是從這么丑的蟲子來的？”張小可舉手問道，她覺得不可思議。同學們紛紛應和，大家沒有養過蠶，心里都有疑惑。

“要想知道答案，不如自己試試養蠶。”李老師取出一個盒子問道，“誰來負責孵化蠶卵？”

同學們呼啦一下舉起手，爭先恐后想要孵化蠶卵，葉蓁只覺得頭皮發麻。她從小就害怕各種蟲子，尤其春天柳樹舒展葉子的時候，從樹下走過，若是毛毛蟲掉到身上，她會嚇得尖叫。葉蓁是班長，對于班級事務一向都很積極，但這一次她卻遲遲沒有舉手。葉蓁感覺到這會兒老師殷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同學們也都在看著她，她一時之間如芒在背，猶豫再三后，緩緩地把手舉起來，心里祈禱，千萬不要把蠶卵給她。

“那就由葉蓁同學來孵化蠶卵，等蠶寶寶孵化出來后，再由她分給大家。對了，同學們別忘了寫養蠶日記啊。”李老師的話猶如晴天霹靂，一下劈在葉蓁的頭上。她下意識地想推脫，但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同學們會不會笑話她明明不敢養還要舉手，這豈不是表里不一，口是心非？那她跟葉公好龍有什么區別呢？這個成語上周語文課上老師才剛剛講解過，她可不想做一個反面典型。

“葉蓁，快去??！”同桌輕輕用手肘碰她的胳膊。葉蓁回過神來，看著講臺上笑容燦爛的李老師，她的腿像灌了鉛一樣，慢慢挪步移去。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過那盒蠶卵，怎么回到座位的，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下的課，她町著那盒蠶卵愣了好一會兒神。

“你不是怕蟲子吧？”后桌的搗蛋大王馬亮探頭探腦。

“你才怕蟲子呢！”葉蓁嚇得一 激靈，馬上辯解道。

“咦，那你發什么愣？”馬亮怪聲怪氣的。

“我是太高興了，不行嗎？”葉蓁扯著嗓子說，一邊把裝著蠶卵的盒子收進了桌洞里。

下午的課葉蓁都沒什么心思聽進去，她想象蟲卵破殼，出來一堆密密麻麻的芝麻粒大小的蟻蠶，蟻蠶爬滿了她的桌洞，占據了每一個地方…好不容易熬到放學，葉蓁小心翼翼地把裝滿了蟲卵的盒子放進塑料袋，兩只手指捻著塑料袋提手，手臂張開四十五度，像企鵝一樣，慢慢走回家。

葉蓁回到家，把盒子小心地放在茶幾上。爸爸今天下班早，正在客廳打電話，她推開阿嬤臥室的門，阿嬤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她輕輕把門掩上，又折回客廳。

“啊，是的，阿爾茨海默病，你們那里環境怎么樣，是單人間嗎？”爸爸在電話里問道。葉蓁知道爸爸最近都在忙著找養老院，要把阿嬤送到養老院生活。

“爸爸，我不想和阿嬤分開?！?葉蓁的眼睛蒙上水霧，她舍不得阿嬤。

“蓁蓁，阿嬤今天又差點走丟了?！卑职诸D了頓說，“你媽媽這半年都在外地學習，爸爸一個人實在照顧不過來。在有醫療資質的專業養老院，阿嬤會得到更好的照顧…”爸爸的話里帶著無奈。

葉蓁走向阿嬤的臥室，把頭枕在她的身側，阿嬤的身上是那么暖“蓁蓁放學了？”阿嬤睜開眼睛，她的神思有了短暫的清醒。

“阿嬤！”葉蓁抱緊她。

“好孩子，阿嬤給你做飯。你想吃什么？”阿嬤輕輕拍拍她的后背說。

葉蓁知道，阿嬤很快又會糊涂，她的記憶力減退，好像時光停留在了她壯年時，那時她是勤勞細致的養蠶娘，一天到晚不是在采桑養蠶，就是在挖塘泥打理桑樹。

“啊，蠶種！”阿嬤走到客廳，看見茶幾上葉蓁打開的盒子，呆滯的眼晴一下就亮了，驚喜地叫出聲來。

“玉兒，你去把蠶匾洗一洗，消消毒，趁天好曬一下?！卑哂职讶~蓁當成姑媽了，葉蓁也不在意，她爽快地答應著。阿嬤已經進了雜物間掃地，消毒，她忙忙碌碌的身影好像瞬間年輕了許多。

葉蓁再看那盒讓阿嬤開心的蠶卵，雖然還有些害怕，但也嘗試著接受了。

爸爸沒有像往常那樣阻攔阿嬤打掃雜物間，他看著蠶卵，思緒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個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