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清華同學的一封信

清華同學們：

我離開母校，已經一年半了。當我在解放區聽到國民黨反動政府一次又一次地摧殘學生運動，特別是去年“八一九”大逮捕中林方其等五位同學在德勝門被捕入獄的消息傳來的時候，除了對于反動派深切的痛恨以外，日夜都在為留在母校繼續堅持斗爭的兄弟姐妹們的自由與安全而擔心。因此，在知道母校解放的消息后，我高興得跳起來了。聽說你們興奮得翻出墻去爭著人民解放軍，勇敢地救護解放軍傷員，并在校內熱烈研讀毛主席的著作。我想到荷花池畔體育館前閃動著的二千多張年青人的興奮得發光的臉，和那清華園內從來不曾有過的爽朗的笑聲，該是多么動人的場面。

“五四”、“一二九”、“一二一”、“五二○”……歷次愛國民主運動中，清華同學與全國學生一道所追求的新民主主義的新社會，今天在清華園已經勝利地實現了。兩年前“清華周刊”“復刊詞”中所希望的在民主新中國領導下的民主自由的新清華，今天已成為活生生的事實了。在昆明被害的聞一多先生，抗戰中為人民犧牲黃誠、楊學成、紀毓秀、凌松如、彭國珩等同學，“三一八”死難的章杰三同學，死而有知，也可以從此瞑目，含笑九泉了。

我來解放區時也是懷著與今天同學們迎接解放軍同樣興奮的心情。到解放區后，與其說我為解放區做了一些什么工作，毋寧波解放區人民給了我更多的教育。首先，使我知道怎樣才是為人民服務。

同學們：你們也許會覺得奇怪吧？為什么一個從“一二一”以來就積極參加工作的人，還沒有弄清楚怎樣才是為人民服務？“一二卅”、“五二○”……那一次斗爭清華同學不是站在斗爭的最前線？那一次斗爭不是為了全國人民的利益？我們清華同學曾經辦工人夜校，義務的教工人識字。辦了識字班、流動醫療隊，免費教清華園附近西柳村、大石橋、暫安處、保福寺等村的農民識字，并給他們治病。當校工們為要求加薪而罷工的時候，我們曾經積極地支持他們。當學校附近的農民在饑寒交迫中過年的時候，我們曾經捐了近三千斤面粉去救濟他們。難道這些事實不就是我們清華同學為人民服務的具體表現？

是的，同學們，這些的確是我們清華同學為人民服務的光榮的事跡，我也曾參加了其中的一些工作。然而由于當時我們是白天在有著玻璃窗的科學館、化學館、生物館……里上課，晚上在有電燈暖氣的明齊、新齊、靜齊……里睡覺，吃得也不算壞，只是在讀書之暇去向那些饑寒交迫的工農群眾進行服務的。因此我的為人民服務的觀點中含有這樣的思想：我雖然受著反動派的壓迫，然而還能穿得暖，吃得飽，還能在學校念書，而廣大的工農缺吃缺穿，受著比我們更加沉重的壓迫，現在我們學生已經組織起來能夠與反動派進行斗爭了，而在國民黨反動派統治下的工人農民卻還在散漫的狀態，我們應當同情他們，救濟他們，領導他們，拯救他們于水深火熱之中。

可是到解放區后，在與工人農民接觸中，在我投身到工農的隊伍與他們生活在一起的時候，在我看到革命先進同志怎樣虛懷若谷全心全意地為工農服務的時候，這才發現我思想中的所謂為人民服務，和真正的為人民服務有著很大的距離。因為我把自己看成解放工農的英雄，而不是要當工農的學生，我使自己站在群眾的圈子以外，而不把自己看作群眾的一分子。最主要的是我忽視了工農的力量。然而我到解放區后所知道的所見到的事實卻是：抗戰八年，解放戰爭兩年半中，百戰百勝的人民解放軍是工農組織起來的，蒸蒸日上的新民主主義社會的生產建設，是工農推動的，支援前線的大批物質民工是工農負擔的，出入敵后方，堅持根據地，建立民主政權，完成土地改革，一切驚天動地的事業，都是工農親手干的。在這里，工農是群眾，但是干部，如果沒有工農來出力，我們絕不能想像革命還能勝利進行。在這樣一支具有無限力量的工農隊伍面前，我們知識分于顯得如此渺小，在革命事業中我們所能作的工作實在太少了。這才使我開始明白，真正的為人民服務，決不是我們學生去同情、救濟、領導、拯救工農的問題，而是我們應該虛心地向工農學習，因為只有工農才是革命的主力，是歷史的創造者，我們只有靠著這一支雄壯的隊伍，加入到他們中間去，整個人類社會才能有光明遠大的前途。

同學們：你們經過了革命的鍛煉，也許不少人年已克服了如我這樣的思想。但是，由于我們的生活一向是脫離工農的，二十多年來所受的又都是資產階級個人主義的教育，要想把這種過分強調個人的思想完全去掉，恐怕還不是短時期所能做到。再加上北平很多次民主運動中，學生都是一支主要的力量，非常容易使我們過高的估計了自己，看不見工農的力量。清華解放后，聽說同學們已經提出了改造思想的問題，相信同學們一定能像過去在青年學生界的反美反蔣斗爭中一樣，在改造知識分子思想的過程中也起著推動的作用。我們清華同學要以改造自己經驗來使一切與我們抱有同樣思想的人相信：只有誠心誠意地為工農群眾服務，才有最光明的前途，這恐怕應該是我們今后學生運動努力的方向之一，不知同學們以為如何？祝

進步！

徐明江

一月二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