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程今吾

今年三月我和另外兩位同志到石家莊去參觀學校，有一天晚上，約請了一所中學校里的十幾位中國新民主主義青年團員，在燈光下漫談工作學習和生活。初次見面，開始有些靦腆，不久便熱情而爽朗地談論起來他們的進步和成就，以及所遇到的困難和斗爭。在談話中有這樣幾件事情，特別引起我們的注意：

“我們有一位同學，解放后思想進步很快。不久以前加入了青年團。但是他卻不敢把這件光榮的事情告訴他的家庭，因為他的家庭是非常封建的。

“我家住在石家莊近郊，父親是一個勤勞的農(nóng)民，他的思想很保守，他不同意我上學，也反對我參加青年團，深怕我跟解放軍跑了，每次回家，三句話沒說完他就罵開了。因此我也就不愿回家，這個寒假我住在學校里一直沒回去。

“我的父親思想保守而且很迷信，對于革命的道理一句也聽不進去，常常談論推背圖，算金錢卦。我說他算的不靈，他說你們小孩子懂得什么？有幾次他算出某月某日要發(fā)生什么事情，結果都不靈驗，我就抓住機會和他講道理，他對算卦也就慢慢地不感興趣了。在思想上也有了轉變。”

另外在和各校教員學生談話里，曉得去年在備戰(zhàn)的時候，曾有過這樣的故事：

“去年十一月，得到敵人準備偷襲石家莊的情報，機關、學校決定向老解放區(qū)轉移。多數(shù)學生愿意跟學校撤退。可是許多家長認為孩子跟解放軍一走，永遠莫想回來了。于是父親、母親、祖父、祖母……紛紛到學校叫他們的孩子回家。嘆息、流淚、埋怨，甚至向校長下跪，請求不要帶走他的孩子。學校對外學生的去留，是不勉強的，這對于青年們卻是一種難題和考驗。許多認識清楚、意志堅強的青年，婉言勸回他們的親屬，毅然跟著學校走了；也有些學生，追求真理的熱心，敵不過父母的眼淚，心里經(jīng)過幾番痛苦的斗爭，終于懷著慚愧和依戀的心情，離開了自己的隊伍。不久，敵人偷襲的陰謀被粉碎了，教師們領著一隊隊的青年，在土地改革后的農(nóng)村里受了一個時期活的革命教育，吸取了新的力量，大家生氣動動地唱著笑著回到自己的學校、自己的家鄉(xiāng)。這時留在家里的同學，卻是另外一種心情。有的到學校門前，徘徊了好幾回，才鼓起勇氣踏進校門；有的在老師和同學面前愧悔地流下淚來。事實使不讓孩子徹退的家長們也感覺到自己的見解是不正確的。”

聽了這一類的事情，感覺得新中國青年前進的道路上。還有許多家庭問題在糾纏著，尤其是新解放的地區(qū)。

我們也曾看到過這樣的家庭：父母或其他長輩，部參加了新民主主義的革命斗爭，希望他們的兒女能比自己更好地為人民服務。他們對于兒女的熱愛，表現(xiàn)在能用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為指導的教育觀點、方法，負責地教養(yǎng)兒女，積極指導、幫助、鼓舞兒女參加學習活動、生產(chǎn)勞動、政治運動，把兒女教養(yǎng)成勇敢有為的公民、優(yōu)秀的青年團員以至于光榮的共產(chǎn)黨員，貢獻給人民的國家。生長在這樣家庭里的青年是牽連的，在這里也不會有什么家庭問題。

解放不久的新中國，在知識青年群中，這樣進步的家庭還不多。多數(shù)家庭或多或少殘存著封建及其他落后的思想意識和道德觀念。這些家庭，在今天中國天翻地覆的大變化中，但是能夠改變，能夠進步的。有一些已經(jīng)是進步了，但還有一些家庭對于兒女進步的思想和行為，不是鼓勵和幫助，而是妨礙和阻撓。這便是青年家庭問題產(chǎn)生的根源。

新中國的青年應該是向長空展翅的鷹，而不是繞屋盤旋的鴿子，要投身到新民主主義革命斗爭和生產(chǎn)建設的浪潮里，必須改造我們的家庭。如果這家庭是無法改造的，便必須直接了當或迂回曲折地沖破封建倫理、資產(chǎn)階級或小資產(chǎn)階級

狹隘感情所編織的羅網(wǎng)。這是青年處理家庭問題的基本方向。如果你遷就、你屈服，那么你將和你的沒落的家庭一同沒落。

為什么一個在進步中的青年不敢把加入新民主主義青年團的光輝事跡讓家庭曉得呢？這充分說明封建及其他落后的思想意識和道德觀念在許多家庭里還有著很高的氣焰，足以懾服要求進步而不夠堅強的青年。因此對于頑固地存在人們頭腦子里的封建及其他落后思想意識和道德觀念，要毫不放松地加以批判和清除。新中國的前進青年，應當敢于面對著這種精神威脅，根據(jù)自己所接觸到的具體事實，進行解釋、說服、揭露和批評。

時時注意用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來武裝自己的頭腦，是青年戰(zhàn)勝任何困難的基本條件。如果你一方面要和封建及其他落后的思想意識作斗爭，另一方面自己的頭腦里卻隱藏著許多落后的思想，不健康的感情；你的進步思想，打不垮落后思想、怎能打得垮敵人，打得垮工作上的困難？

青年人是爽直的，但有時失之急躁；是富于感情的，但有時容易激動；當和家庭發(fā)作矛盾的時候，往往覺得真理在自己這一邊，于是就采取簡單而負氣的態(tài)度和家庭決裂。我認為和家庭封建及其他落后的思想意識作斗爭，不一定都要激烈對抗，一般應當采取耐心說服的態(tài)度。把家庭推引向進步的方面。革命者有責任改造國家和世界，也應該改造自己的家庭；有責任向群眾學習和教育群眾，也應當教育自己家里人。消極地置之不理，并不足以表示真正的堅決勇敢；真正的堅決勇敢，在于有主張、有辦法，能夠克服困難、解決問題。

家庭封建落后的程度不同：有些父母因為對于新民主主義革命的知識不足，又長期被國民黨反動派的惡毒造謠所欺騙蒙蔽，因而發(fā)生種種誤解。這一類的家長，只要讓他們多懂得些革命道理，多看看眼前的事實，便會明白起來。有些父母也懂得些大道理，同意自己的兒女參加革命，不過還有某些條件上的保留；例如不愿意兒女走得太遠或是需要一些經(jīng)濟上的幫助等。這一類的問題是不難商量解決的。過于頑固的家庭，對于青年自然是一種沉重的負擔，比較嚴重復雜的問題往往發(fā)生在這一類的家庭里。這時候我們就得首先站滋穩(wěn)場——打定主意，“任他風浪起，穩(wěn)坐釣魚船”。同時還要盡其在我，冷靜而耐心地采取適當?shù)姆绞椒椒ǎ肭槿肜淼剡M行解釋、說服。一般地講，父母沒有不希望兒女好的，只是因思想立場不同，落后的父母所認為好的，往往并不外進步青年所認為好的。你要把事理講明白：怎樣是好，怎樣是不好，他們的看法不是不可以改變的。但是，如果你的家庭，根本是反革命的，那當然只有堅決離開它，并和人民站在一起向它斗爭。

家庭問題的性質也有種種不同：有比較單純的生活問題，有牽涉到婚姻戀愛、思想感情等比較復雜的問題，也有關于土地改革、反奸反特等嚴重的政治問題。對待生活問題，只要不迫背原則，不妨作適當?shù)恼{和讓步；遇到情況復雜的問題，就得多多考慮，細致而耐心地求得圓滿解決；牽涉到政治問題，對于青年人乃是嚴重的考驗，立場堅定的人們，自當采取嚴肅的態(tài)度，毫不遲疑地站在人民的利益方向，按照政府的政策法令，去說服反動的家庭，老老實實的遵守執(zhí)行。

也有這樣一種情況：關系工作、學習的重大問題，需要馬上決定，而固執(zhí)己見的家庭卻不是一時可以說服得了的。那么只好走自己的正確的道路了，好在時間和事實會替青年人的正當行為做有力的解釋和辯護，而逐漸使家庭諒解的。

我們反對把父母當做君上，把子女常私人財產(chǎn)的封建孝道，我們提倡在家庭利益服從人民利益原則下，處理家庭問題。說服幫助家庭走上進步的光明道路，正是有遠見的孝；把自己的力量貢獻給民族解放、人類解放事業(yè)，正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博大的孝。在具體的生活問題上，盡可能給老人以幫助和安慰；失去工作能力的老人，兒女自當負起奉養(yǎng)的責任。也會見到一些外出參加工作學習的青年，離家以后，即杳如黃鶴，連一封信也懶得寫，使父母感覺到焦慮和傷心，這是不應該的。即使這一類細小的事情，也不可以疏忽。

家庭問題復雜多端，青年人在這一類問題面前，如果沒經(jīng)過縝密的研究，就輕率處理，容易做家族感情的俘虜，也容易采取不恰當?shù)倪^激態(tài)度。還是多找進步而老練的同志、老師、朋友商量，取得幫助和指導。負責教育青年、領導青年的機關、團體、學校，也應當多多了解青年們的家庭、戀愛等切身問題，幫助他們求得解決。

一九四九年九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