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人
生物有遺傳,也有變化,這是擺在眼前的事實,絲毫沒有疑惑的。貓生下的小貓,就有貓的形狀。并且也能學會捕食小動物和學會爬樹。可見生物的形狀等質是會遺傳的。可是小貓和母貓不會完全相似,如果一只母貓生下幾只小貓,它們相互間也決不會完全相同,我們很容易識別它們。聽說在一群的羊里面如果被狼拖了一只,牧羊的小孩不但從數目上知道少了一只,他還知道被拖去的是那一只羊。如果每只羊都沒有甚么不同(即變化),那他怎么會知道少的是那一只羊呢?可見生物是有變化的。
十九世紀英國有一個自然科學者,名叫查理士達爾文,他也知道生物有變化,并且相信如果微小的變化。經過許多代之后,累積起來,就會顯著起來,成為很不相同的耕種。這種變化從何發生,他在他的“物種起源”里只說生物是具有變化性的,卻沒有詳細說明。但在別種著作里,他說出了一個關于遺傳的臆說(也稱假設),他假定生物身體的各種細胞里能生出眼睛看不見的微細的東西(叫做微芽),散布全體各處,后來這東西跑到生殖細胞里藏起來,因為生殖細胞里藏有一套從各種細胞里生出來的微芽,發育為新個體時,就會和上一代的親體相像了。由此推論,親體生活中受到影響,到身體細胞,自然也可能將這影響帶到子息里,發生出新的變化來的。
可是后來稱為新達爾文主義派的生物學者,德國的維斯曼是這派的代表,沒有繼續研究外界生物條件給予生物起變化的道理,卻把它否定掉了。他堅決主張說:外界的影響,不能及于生殖細胞的,除非生物細胞自身發生變化,才能有新的性質在下代的個體里表現出來。在近代,更有一派繼承奧國門得爾之后的遺傳學者,其中可以拿美國的馬更為代表,也主張遺傳性質是獨立的。他說各種遺傳性都含在生殖細胞的染色質里,它們不受外界的影響,而能獨自遺傳于后代的子孫。這一派說的話,在中國影響頗不小,特別在有些“受教育的”知識份子里。但是這話對不對呢?在短暫的時間內來看,有些身體上的性質確是遺傳的。但是從長久時間上看來,卻分明與許多別的事實相矛盾。舉例來說:鳥類與爬蟲類分明十分不相像,但是從化石的始祖鳥發見以來(始祖鳥是像鳥而有許多特點像爬蟲的動物),大家不得不承認鳥類是從爬忠類變化而來。又自從解剖學上,生理學上,胚胎學上看出人類與猿猴類相像,及從地層里發見了原始人類或過渡的中間物以后,人類從近似猿猴類的祖先變化而來,也沒有疑義了(除卻最頑固的宗教家之類)。從這種事實來看,生物的性質一定是可變化的,不
是固定不變的,即使在短時期內看去好像迫使性很強,如從長久的歷史來看,變化常常是很大的。
生物為甚么會發生變化,如果單憑空洞的設想生物體會發生變化,或能適應外界,因此發生變化,傳于下代,是不夠的。現在蘇聯的米邱林給予我們一個學說,我們有了這個基礎,對于生物的遺傳變化就有了科學的解釋。
生物生活的時候,經常進行著一種作用,叫做代謝作用。生物體一面從外界吸收物質到體內,變化為自身的物質(這種作用叫做同化作用),一面又把自身的物質不斷的分解下來,變為簡單的物質,排出體外去(這種作用有破裂作用,異化作用等等不同的名稱)。因此代謝作用也叫作新陳代謝。生物構成身體的物質既從外界從來,自身的物質又會分解了排泄到外界去,所以生物體與外界是互相關連的,影響也非常密切。蘇聯李森科說:“生物體的生命走著一條不可勝數的、有規律的、轉化的道路,由外界進入生物體內部去的食物,經過一連串的轉化過程而被生物吸收,由外部物質變成了內部物質。這一內部物質變成活動的東西,與其他細胞的及生物體各部分的物質起著新陳代謝作用,滋養著它們,因而對這些細胞與部分來說,他又成了外部物質。
生物都有代謝作用,但各種生物又各自有各種不同的代謝作用的形式,同時這形式不是固定的,也不是十分穩定的,它能因外界物質條件的影響發生偏差與變化,這里所指物質條件的影響,不僅指食物的變化,并包括一切影響它生活方式的一切物質變化在內。例如春麥本在較高的溫度下面受粉的。如使它在低沉度條件下受粉,兩三代以后便變為低溫度下受粉的冬麥,不能在較高的溫度下面受粉了。因為它已改變了代謝作用的形式。代謝作用形式即是代謝作用型,是生物遺傳性的基本;每種生物都照著這種代謝作用型在環境中“找”于本身有利的環境來吸收物質,構成自己的體質。如果環境具有適合的條件時,便生下后代,這后代與前代的形態相似。因為這時候生物體的發展走了上代所走的道路。倘若得不到與原來的代謝作用型適合的條件時,代謝會發生偏差與變化,它的代謝作用變為與先前多少不相同,本身或其后代的形態也會發生出或多或少的變化來了。
這里我要附加幾句話:生物因代謝作用變化而發生的變化,不是一定有利于生物的生存與繁殖的,許多生物在培養條件之下,變成很特別的形狀,有些植物的花會變為千瓣,不會結子,或結果實但不生種子,非用人工接枝,不能繁生。金魚因為養在不健康的人為環境之下,變成眼球突出,尾鰭發育像女人的長裙模樣(這種性質也能遺傳)。有些鹿在自然之下會把角生長得過于巨人,笨重,變為重大的負擔。這些現象都可用代謝作用來解釋,同時也可以說明生物的各組織的生長,不是全部適宜的(不過一般地說仍是變得適宜的得以生存)并不像目的論者所想像那樣。有的生物學者所謂“直系說”或稱“直進說”,是指像鹿角會代代一直長大上去的現象,本來覺得很難理解的,現在也可以得到說明了。
米邱林與李森科都不反對生物的形態能夠遺傳,如下代的個體與前代會相像,但堅決反對生物的遺傳性是與環境隔離獨立,不受影響的話。他們二人所指的遺傳性便是代謝作出的一種形式。當然這種代謝作用則有它的物質運動的規律,假如代謝作用型不變(但常會多少變化),個體發育時照原來規律發展,形態就與上代相像,如果前者發生變化或偏差,后者也變從不同,前面已說過了。
拿代謝作用型的道理來解釋遺傳變化是科學的,完全是唯物論的。這里還有一個重要點應當指出:舊科學是偏重在說明自然(指自然科學),新科學則正在改變自然了。從米邱林的這種研究成果得到后,人們便有方法去改變生活條件,使生物發生變化,造成生物的變種,使它更適合人類的需要與愿望。所以米邱林說;“只要有人類參加,就能夠強迫每種動物與植物變化更快,并且向著人類所愿望方向去變化,在人類面前展開了一幅對人類的活動最有利的遼闊無邊的原野。”
他又說:“我們不能等著自然賜給我們東西,向著自然去要東西,才是我們的任務。”我們正需要增加生產,學習米邱林的學說,拿來應用到農業生產上面,絲毫沒有疑惑,是非常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