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銳
五、創辦自修太學。訓練革命青年干部
自中國共產黨成立以后,毛澤東同志就更加重視理論學習了。一九二一年八月間,為了加強黨和團的干部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學習,和團結社會上進步的知識分子進修馬克思列寧學說,毛澤東同志利用船山學社的經費和社址,創辦了自修大學。自修大學,這是他很早的一種理想:結合同志,集體學習,共同研究。
船山學社是“民國”初年,湖南一部分文人學土為講王船山的民族革命思想和獨到的批判國故學術而設。這個狹窄的社址,現在還有一部分保存原來的形式。在一九一四年至一九一五年間,船山學社會每周講演船山學術,并攻擊袁世凱帝制陰謀,頗受一般人歡迎;毛澤東同志在第一師范讀書時也去聽過講。主持社務者大都是一些老學先生,政府每月有四百元的津貼。何叔衡同志是結社的社員,與當時主持社務的一位思想開明的老先生是朋友關系,這時的社長也與趙恒惕有一定的矛盾。取得社方的同意后,毛澤東同志利用船山學社的地址和每月四百元的經費,來創辦自修大學,作為黨的一個公開活動的場所。何叔衡同志后來擔任過船山學社的社長。
八月十六日長沙的報紙刊出“湖南自修大學組織大綱”,在第一章“宗旨及定名”中說:——本大學鑒于現在教育制度之缺點,采取古代書院與現代學校二者之長,取自動的方法,研究各種學術,以期發現真理,造就人才,使文化普及于平民,學術用流于社會。由湖南船山學社創設,大名為“湖南自修大學”。因而招生只憑學力,不限資格,學習方法以自由研究,共同討論為主。教師負提出問題、訂正筆記、修改作文等責任。學生不收學費,寄宿者只收膳費。”(注一)
自修大學簡章頒布后,湖南文教界議論紛紛,稱為怪事,認為這是不倫不屈、無根無葉的組織。但這些議論絲毫也未能影響這個學校的存在和發展。毛澤東同志自己、他的許多戰友、部分黨和團的干部最初都作為自修大學學生。夏明翰、陳佑魁(一九二八年犧牲,時任衡陽特委書記)等同志自學校出來后,即參加了自修大學,住在船山學社。自修大學內附設了一個藏書豐富的圖書館,收集了當時國內可能收集到的進步書刊報紙,以備大家閱覽。大家經常開座談會,討論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各種問題。雖然公開招來的學生不多,但這個“大學”終于堅持下來,對于馬克思主義的宣傳和提高干部的理論水平,曾起了重大的作用。
這些住在自修大學從事工人運動的知識青年,必須要有堅強的革命意志來反抗社會的非難(如與工人來往被責為“不講品行”之類)。夏明翰同志就是與他的封建大地主、大官僚家庭鬧翻了出來的,他住在自修大學時窮得生活都難于維持。(夏明翰同志一九二八年在武漢犧牲,他臨刑前作的詩:“砍頭不要緊,只要主義真;殺了夏明翰,還有后來人!”表現了偉大的英雄氣概,一直被人傳誦。)
一九二三年四月長沙報紙刊登的“省城各校現況調查記”中,關于自修大學情況有如下記載:
“該校為一般有志讀書,而感覺現代學校制度不良,或財力不足升入各大學之人組織而成。現只有文科及政治經濟兩科。校中只重自修,除外國文外,皆無上課時間、各人自由研究,或開會討論。學生入學手續,以通訊方法答覆共所設之六項問題,后再而試兩次,以定去取,與普通考取學生,迥然不同。茲將其所設問題,條列如下。(一)以前進過什么學校?做過什么事?家庭和個人的經濟情形怎樣?(一)要研究哪幾科?為什么要研究這幾科?(三)以前學過些什么學科?(四)愿來研究幾個學期,以后再作什么打算?(五)對人生觀的主張。(六)對于社會批評等。現在有學生二十四人,每人每日作讀書錄及填寫作業表各一件,每日作文一篇,皆由學長考閱,以定成績之良否。每日作文,則擇其優良者,于該校月刊上發表。”(注二)
自修大學的影響不僅及于湖南省內,在北京上海各地也有了反應,進步的報刊多予以介紹和贊揚。如蔡元培即曾以過一篇“湖南自修大學的介紹與說明”
的文章。(注三)
一九二二年的時候,自修大學曾舉行過幾次公開的馬克思學說的講演大會。為了有系統地宣傳馬克思列寧學說和研討中國革命問題,毛澤東同志久欲在湖南創辦一個公開的期刊。這時就以自修大學的名義創辦了“新時代”月刊。“新時代”創刊號(注四)于一九二三年四月十五日出版,第一篇文章是毛澤東同志寫的“外力、軍閥與革命”,其他尚有“何謂帝國主義”以及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哥達綱領批判”的譯文等。“新時代”第二期、第四期上有以下的文章。“馬克思學說與中國”、“觀念史觀批評”、“共產主義與經濟進化”等。
在一九二二年前后,全國還沒有一處公開訓練革命青年干部的學校,可是五四運動以后,響往革命、要求獲得新思想的青年如潮涌一般。湖南的情況尤其如此。自修大學招生的水平較高,不能適應一般知識青年,更不能適應青年工人的要求。因此在一九二二年九月間,自修大學即正式附設“補習學校”(后來附設初中班),公開招生。所設學科雖大體如一般學校,有國文、英文、數學、歷史、地理等,但國文和歷史的教學中,是完全可以貫串馬克思主義的思想教育的。問題決定于教員。何叔衡、李維漢、夏曦、姜夢周、羅學瓚、夏明翰等同志都擔任過補習班的教員。現在找到的一本薄薄的補習班的國文講義中有“告中國農民”一文,是根據湖南農村情況寫的;其中詳細分析了湖南農村各階級的社會經濟情況和土地日漸集中的原因,指出農民的出路只有革命,從地主手中奪回土地。“響導”和“中國青年”則列為補習班學生的以外必讀刊物。
補習班和初中部招來的學生中,有進步的知識青年,也有青年工人中的先進分子,人數最高時上到二百人以上。如當時在光華電燈公司工作的李耀榮同志(于一九二七年九月犧牲)等六個青年工人,都是補習班的學生。他們每天作完工后,從很遠的北門外跑到船山學社來上課。學生中的優秀分子都由教員介紹人團、入黨。一八二五年,黨組織湖南大批革命青年到廣東去,其中有許多就是自修大學補習班和后來湘江學校的學生。
這個時候的湖南學生聯合會,也設在內修大學,學聯的負責人也由自修大學的人擔任,如夏曦同志即是一九二二年到一九二三年湖南學聯的主要負責人。夏曦同志在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是湖南省委負責人之一;一九二七年革命失敗后,他參加湘鄂西革命根據地和紅二方面軍的領導工作:一九三四年在長征中犧牲。
趙恒惕于一九二三年四月下令通緝毛澤東同志后,就處心積慮要封閉自修大學。但由于船山學社的老牌子和黨的一些上層關系的活動,沒有得到機會下手。這年的十一月,趙恒惕政府唆使鄂軍的一個連駐札到船山學社,限令全體學生兩天搬出學校。黨動員了船山學社的社員和教育界上層人士向教育司交涉,趙恒惕才不得不撕破自己的臉皮,下了一個“手諭”:“自修學校,著即取消。”并口頭上向教育界人士表示:“自修大學所倡學說不正,有關治安。”(注五)
對趙值惕的反動措施,黨早巳有所準備。在自修大學和附設補習班、初中部被查封后,湖南省委所籌辦的一所正規中學——湘江學校,就于一九二三年的十一月二十四日正式開課了。由自修大學被趕出來的二百多學生,大部分轉到這個學校。
湘江學校分中學與農村師范兩部,課程表面上也和當時的普通學校一樣。校長是新民學會的會員,毛澤東同志認為最有辦學經驗的羅宗翰同志(于一九二七年病死)。教員大都是原來辦自修大學的人,姜夢周同志任管理員,實際責任大得最多。姜夢周同志是何叔衡同志的幼年摯友,他們一同從讀舊書、講正義、辦新學而走上革命的道路。“他大概是湖南入黨的第十九名”(注)。姜夢周同志接近群眾、做事求實用。不畏難、吃苦在先的精神,最為大家稱道。“辦自修大學、湘江學校,那是黨的學校,沒有校款,校長不駐校,姜夢周同志名為管理員,實則籌款,招學生,排課程,聘教員,修房屋,弄伙食,都是他一個人的事……學生及同志們受他的薰陶,都是由于“身教”的多而由于“言教”的少。”(注七)姜夢周同志是一九二九年三月在長沙被殺害的。他死后,由于他在他的家鄉寧鄉一貫享有很大的威望,寧鄉各界曾舉行該縣從來未有過的大追悼,到會的不僅有上千的工人農民,還有正義感的士紳和教育界人士,成為寧鄉人民對最高潮白色恐怖的大抗議。
關于自修大學補習班和湘江學校對青年所作思想教育的情況,從當時在自修大學補習班和湘江學校讀書的賀爾康同志(廣東農民講習所的學生,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負責湘潭農會工作,一九二八年犧牲)的日記和作文中(注八),可以窺見一斑。下面是賀爾康同志的日記和作文的片斷摘錄:
一、一九二三年八月十六日記;傍晚時才到燈下讀書。何先生(按指
(圖片見原版面)
何叔衡同志)喚我到房中,問我家狀況,又問我怎樣來讀書,讀書是為了什么呢?于是出一個題目給我做:“我之在世及我之志愿”……實在我之志愿是要做個不死的人。現在我國受外國虐待得了不得,被割去了許多地方,而我國當政的人都是軍閥,虐待人民,人民困苦極了。我想我國至如此地步,心里時時不舒暢,我要立志辦好我國。”
一九二四年下學期作文“大家何不都信仰共產主義”中說:人類社會的進化已指示我們:不能不走共產主義的新路了。”
四月二十八日:兩點鐘公民課,講列寧的民族革命。
接到一信,命我組織演講隊,“五一”到城廂內外去講演。
五月五日:今日是共產主義的始祖馬克思的一○七周年的紀念日,午后在普天春開紀念大會。并請人講馬克思學說。
五月七日:大游行,沿途高呼打倒日本帝國主義、英美帝國主義,否認二十一條。五月二十九日。“討論政治經濟學淺說第二章:階級斗爭與政黨。”
(注一)見一九二一年八月十一八日長沙大公報。
(注二)見一九二三年四月一日長沙大公報。
(注三)蔡元培此文載“新時代”創刊號。
(注四)“新時代”創利號沒有找到,只從當時的報紙上見到這份目錄。
(注五)見一九二三年十一月十日長沙大公報。
(注六)見謝覺哉“姜夢周同志傳”,載“湖南革命烈士傳”,湖南通俗讀物出版社出版。
(注七)同注六。
(注八)賀爾康同志的日記和作文自湘潭他家中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