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

馮友蘭

墨子姓墨，名翟，是中國古代的一個有名的哲學家。他生在紀元前五世紀至四世紀之間，可能是魯國（今山東南部）的人，也可能是宋國（今河南東部）的人。

在古代，墨子同孔子，有同樣高的名譽，他們兩個人都很忙。一生東奔西跑，想找個能夠任用他們的國君，憑借國君的政權，來實現他們的政治上的理想。古代有這么兩句話：“孔子沒有時間把他坐的席子暖熱；墨子沒有時間把他的灶上的煙筒熏黑”。（“孔席不暇暖，墨突不暇黔”。）這兩句話就是形容他們二人一生奔忙的情形。

近來研究墨子的人推測，墨子的出身是一個木匠一類的手藝工人。中國古代有一個技術很高的木匠，名叫公輸般，因為他是魯國的人，所以又稱為魯般。在封建時代，每一行的手藝工人都供奉一個祖師。魯般就是木匠行的祖師。照傳說，公翰般曾經用竹料和木料作過一個鳥，飛上去三天還不落下來。還有一個資料上說，公翰般作過一木鳥，人可騎在上面去窺探敵人的城市。那就幾乎相當于一個偵察飛機了。公翰般自己覺得是“至巧”。墨子告訴他說：“你作木鳥，不如我作車轄（車輪圍繞車軸的一部分）。我用三寸長的木料，不大工夫就削成一個車轄，能夠任五十石的重量。作出來的東西于人有利的就是巧，于人無利的就是拙?！痹凇澳印边@部書里，有幾條關于墨子和公輸般談話的記載，以下我們還要談到墨子和公輸般比賽技術的故事。有資料說，用木料作飛鳥的是墨子，也有資料說，魯般和墨子，都用木頭作過飛鳥，這些傳說，不見得可靠。但既然有這些傳說，至少可以說明一點，就是，在古代，墨子除了跟孔子有同樣高的名譽之外，還跟公輸般有同樣高的名譽。這說明他跟木匠手工藝是有關系的。

無論這些故事靠得住或靠不住，有一點可以肯定的，就是，墨子很能了解勞動，特別是體力勞動的意義，他說：“人跟其他動物不同，其它動物用它身上的羽毛為衣服，用它腳上的蹄爪為鞋靴，用自然的水草為款料食料，所以他們的中間的雄的也不必耕種，雌的也不必紡織，衣食都不成問題。人是不同的。用力勞動，才能生存，不用力勞動，就不能生存。（“賴其力者生，不賴其力者不生”）。這對于勞動的意義，是有相當深刻的認識的。

他又說：“如果一個人到別人園子里偷了別人的桃李，這種‘虧人自利的行為是不道德的。如果搶奪別人的牛馬，那就更是不道德的了。為甚么是不道德的呢？因為偷搶別人東西的人，沒有參加別人所有的勞動而得到了別人勞動的果實?！保ā安慌c其勞獲其實”）。這樣對于道德標準的認識也證明他對于勞動的意義，有相當深刻的認識。

墨子創立了一個學派，這個學派，后來稱為“墨家”。參加這個學派的人，當時稱為“墨者”。“墨者”有一個很堅強的組織，組織的領袖稱為“巨子”。“巨子”對于組織，有絕對的領導權。組織的成員，對他有絕對服從的義務。據有些資料說，為墨子服務的有一百八十個人，對墨子都絕對服從，即使墨子叫他們往刀刃上走，往火里跳，死也不向后轉。（“赴湯蹈刃，死不旋踵”）。在適當的時機，墨子可以派他的學生出去作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