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蕪
最近聽說這樣一件事:一個初中畢業的同學,沒有升學,參加了工作,正好他那個工作單位要求青年干部訂定業務進修計劃,他便寫下了一百多字的一分計劃,里面說,“要在四年之內達到國際水平”。別的同志勸他另寫一分,寫得切實一點,主要是自己究竟已經學了些什么,懂得多少,今后打算怎樣充實知識,提高閱讀和寫作水平,等等,而不要那么空空洞洞,大而無當;并且指給他看,他這一百多字的計劃里面,便有十多個錯字。他很不滿意,回答道:“這是響應黨中央的號召呀!”
我絲毫沒有嘲諷這位同學的意思。想起自己初中畢業的時候,似乎也抱有不少“雄心壯志”之類,可是,今天回顧,那是多么貧弱,多么渺小,多么空洞啊!只有今天,一個初中剛畢業的青年,才會這么自覺地把個人的前途同整個共產主義事業聯系起來,從怎樣響應黨的號召的角度來考慮自己的問題。黨的號召,是他時刻仰望著的一座燈塔,所以他走進生活的第一步,便這么自豪地宣布:要以最快的速度向那里航行。承擔著我們國家的未來的,難道不正是這樣的青年么?
可是,畢竟也不能不說,這件事里面,確實有著令人發笑的東西。目標太高,時限太短,現有的基礎太差,而自己對這樣的不相稱又太沒有自覺,可笑處大約就在于此。這一笑,是毫無惡意的。
笑過之后,出現了兩個問題。第一是,響應黨的號召的熱烈與否,熱烈程度如何,究竟拿什么做標準?這幾年來,似乎形成了一種風氣,黨的號召一出,僅僅靠著表示響應得快,宣稱保證完成的時限短,就有可能被認為“先進”、“積極”、“政治熱情飽滿”。我不想在這里來評論那些為了個人的目的而“作積極狀”的人們,他們到底是少數。我只想說,另一些主觀動機確實很好的人,他們在積極響應號召的時候,卻忘了黨的一個最基本的號召:從實際出發。他們不懂,號召是指出方向,是要求大家從現有的基礎出發,采取最少彎曲的途徑,奔赴那個方向;而決不是一道符咒,教給大家,只要一畫一念,就能騰云駕霧地飛過去。當然更不是要大家為熱烈響應而熱烈響應,過后就沒有下文。
更重要的是第二個問題:怎樣正確認識我國社會主義革命基本上完成以后的各種革命任務,特別是文化科學領域內的革命任務,同今天以前革命的暴風雨時期中的革命任務,特別是同那時文化科學以外的方面——例如改革土地所有制方面的革命任務,在性質和完成方式上的巨大的區別。
革命的暴風雨時期,顧名思義,就是要用暴風驟雨,來掃蕩一切妨害經濟、文化開展的障礙,主要是舊的生產關系。那時,為了響應號召,為了完成任務,一般地說,可以在正確的政策指導之下,更多地依靠群眾革命熱情的發揚,采用突擊的方式,求其迅速。可是今后,一切革命任務主要已經不是從如何摧毀舊的障礙出發,而是從如何建設新的、如何盡快地把一個落后的農業國變成一個先進的、社會主義的工業國出發,那就不是暴風驟雨的突擊方式所能解決問題。特別是,創造社會主義的民族的新文化這個任務,非經過長年累月、循序漸進、辛勤刻苦、平凡微小的勞動不可。黨中央的號召是要在十二年內,在一些主要的科學部門中,爭取達到國際水平。這個時限,這個范圍,看來已不是容易的事。如果竟然了解成,一個初中畢業生,在四年之內,也就是他如果繼續升學:到大學一年極讀完,他個人的業務就要達到國際水平,并且還自以為這就是積極響應黨的號召的做法,實在誤解太大了。
怎樣一方面鼓勵青年同學積極響應黨的號召、向科學進軍的熱情,另方面幫助他們實事求是地認清攀登科學高峰的道路的長遠和崎嶇,我以為是教師和青年工作者們及應注意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