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1956年除夕的奇遇——1957年元旦獻詩

公劉

一九五六年，

最后一個夜晚的最后一個鐘頭，

暴風雪

爬上我的屋頂，

用雙腳跳躍，

并且

對著煙突

咆哮；

曠野上，

雪的波浪像一排狼牙，

閃過窗口，

擲下了

一片狂 嗥……

我坐在火爐旁邊

讀報，

好！消息很好！

忍不住

歡笑。

可是，

大聲喧囂的暴風雪

真可惱！

有誰能幫助我

將這個家伙攆走！

突然，房門被吹開，

跑進來一個老頭，

白胡須，

白眉毛，

白帽，

白袍，

他力氣很大，嗓門也不小，

一把拽住我，就大喊大叫：

“希望別人幫助你嗎？

那就光幫助別人吧！

走！跟我走！”

“你是誰？

“再過片刻，

自然分曉。”

就這樣，

我被拋進雪原中，

孤零零的

像一顆偶然遺落在面粉中的

豌豆。

摸摸口袋，

報紙

沒有丟掉，

摸摸心窩：

勇氣

也沒有丟掉；

血

在脈管中奔流

如同汽油在內燃機中

燃燒。

我邁開大步

向前走，

目光四射；

“喂，告訴我，

那需要我幫助的人，

上哪兒去找？”

哦，原來是她！

一個瘦小的姑娘！

嬌嫩得像一只鴿子，

卻不怕吹折了羽毛！

“姑娘，為什么，為什么

大年除夕，

你像一片滿帆

劃破雪浪浮游？

“我嗎？

前面村子里，

有一個產婦在等候，

我必須去

把一切照料；

我是鄉村醫生，

青年團員，

這就是

全部的

理由！”

于是，

我立刻伸出胳膊

坦然地

挽著她，

她也伸出胳膊

坦然地

挽著我，

——絲毫不用害羞1

是的，我們兩個

認識不久，

但是，

不應當忘記，

從我們奔上革命大道的那一刻起

我們就已經是同志一一戰友！

終于找到了產婦的屋子。

風雪中，

燈火幽幽，

像優心忡忡的母親

向我們招手！

鴿子

開始在屋里飛翔……

焦急，

憂愁，

和我們衣衫上的雪花

一齊融掉！

看，寬慰的淚珠

正在產婦的睫毛上

顫抖；

嬰兒的啼聲

飛向人民委員會，

請求

登記戶口！

這個瘦小的姑娘、鄉村醫生、青年

團員，

忽然變得威風抖擻；

她向我下命令：

“拿酒精！”

——是，拿酒精！

“拿棉球！”

——是，拿棉球！

“拿體溫表！”

——是，拿體溫表！

“拿歡樂！”

——是，……什么？

“不懂嗎？”

“這個，請原諒……”

“我是叫你朗誦一段詩，

你難道不覺得

生命在這里嚎叫，

因為

歡樂的空氣

還不夠？！”

我立刻從口袋里

抽出那一份報紙

宣讀：

——我們已經

提前

超額

完成了

五年計劃的

全部指標！ “小公民，收下吧，

這一份禮物不算少1”

滿屋子的人笑起來，

笑！笑！笑！

壓倒了風雪怒吼！

這時候，

房門敞開，

奇怪！

又是他！又是那個老頭1

“你到底是誰？”

“我嗎？

我是一九五七年呀……”

“哦，那么，請留下吧，

和我們一起

喝這杯喜酒！

——現在，大家肅靜，

讓我來為所有誕生在一九五七年的

嬰兒

祝福！

祝他們成長，

祝他們長壽，

將來接替我們手中的真理的火炬，

萬歲！共產主義的馬拉松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