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重英雄李明錫

裴順載　白東圭　洪錫奮

編者按：英雄，這是一個多么崇高的稱號啊！只有為黨和人民創造了不平凡的功績，具有真正共產主義高尚品質的人，才能當之無愧。我們從這些革命英雄的身上，可以汲取無窮的力量。這里所介紹的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的英雄李明錫同志，就是這樣的人。

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雙重英雄李明錫，不僅在祖國解放戰爭中能像一頭勇猛的雄獅，以無比的勇敢和忘我精神，炸毀了敵人的三輛坦克，又用自己的身體堵住了敵人的槍口，保證了戰斗的勝利，為祖國建立了卓越的功勛；而且，他又能在社會主義建設事業中，用自己殘廢了的身體，以對黨對人民的無限忠誠，在平凡的勞動中勤勤懇懇地貢獻著自己的力量。這種一股相承、始終如一的赤膽忠心，是多么可貴！尤其是他對待榮譽的態度，更加令人感動和欽敬！榮譽，對一個革命者來說，并不是自己工作和戰斗的目的；因此，它決不能成為向黨和人民索取報酬的條件，更不能成為個人驕傲的本錢。李明錫同志十三年如一日，一片丹心為革命，從來沒有在別人面前談過一句自己的功績，甚至對自己最親愛的母親和愛人；也是如此。這種在革命斗爭的烈火中不知恐懼為何物的英雄氣概，在平凡的工作崗位上，處處為人民的利益而忘我勞動的高貴品質，在一生中只知為革命而盡力，自己卻毫無所求，甘作無名英雄的崇高風格，充分表現了無產階級共產主義戰士的英雄本色。這真是用純銅鑄成的革命英雄，真是共產主義偉大事業的珍寶。

青年同志們，讓我們學習李明錫，在革命化的道路上更快地前進吧！人們以為，在洛東江前線炸毀敵人三輛坦克，在東線某高地用身體堵住敵人的槍口，保證了戰斗的勝利的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英雄李明錫同志已經犧牲了；可是他還活著，在千里馬騎手當中繼續昂首闊步前進。

祖國解放戰爭中的片斷一九五一年八月二十四日，蒼茫的暮靄吞沒了東線的深山幽谷。朝鮮人民軍的七個戰士正悄悄地向著敵軍陣地匍匐前進。他們的任務是：今天夜里爆破敵人設在無名高地上的三個重機槍火力點。當時，近衛姜健第二步兵師正從艱苦的機動作戰轉入陣地防御戰。部隊的前面巍然聳立著一座高山，那就是后來決定祖國解放戰爭命運的1211高地。為了把1211高地變成攻不破打不垮的要塞，奪回這個無名高地就具有決定性的意義。

七個人排成一行，順著潮濕的田垅不聲不響地爬行。最前面的是組長。他派到連里來當排長才三天。

戰士們還叫不清他的名字。對于他的印象，也只是身材矮小精悍，下頦較尖而已。

性格穩重，接受、執行命令時沉著而又果斷：這些表現，會使你感到他是一個在戰火中吃過很多苦的干練的人。右腿微瘸，身上有一股特殊的藥味：這又會使你聯想到他在后方醫院躺了很久。

這是一個咫尺難辨的漆黑的夜晚。

他們來到白天籌劃好的地點，分成三路活動。

排長同兩個戰士負責地形最陡、敵人的監視網也最密的左側火力點。

三人順著山脊攀巖登壁，整整爬了一夜。

東方發白時，他們翻過一個矮松叢生的山崗，發現了射擊區。架著機槍的火口像骷骼深陷的眼窩，又黑又大。火力點！三人連忙趴下。

在這緊急的一瞬間，他們趴在地上開了個小會，決定兩個戰士炸兩邊，排長沖向中間。當他們接近火力點大約四十米的時候，火口里突然發瘋似地噴出了火焰。原來右邊的戰士暴露了目標。子彈冰雹似地落花眼前，掀起陣陣塵土。左邊的戰士中彈犧牲了。

當排長逼近火口十五米時，右邊的戰士也倒下了。

排長霍地挺起上半截身子，扔出了第一顆手榴彈。隨著一聲轟響，敵人機槍噴射出的火焰暫時中斷了。剎那間，排長沖到離火口十米處。敵人的機槍又驚狂地嚎叫起來。他又把第二顆手榴彈扔進火口。火力點的頂蓋仿佛要炸飛似地又是轟然一聲巨響。整個火力點頓時啞然無聲。

排長從懷里掏出共和國國旗掛上沖鋒槍。他正要高舉國旗向部隊發出信號時，腰部突然受到強烈的一擊，就不由地倒了下去。

這真是沉重的打擊。他不知道自己的下腹已經全是鮮血。昏迷之中，意識到敵人的機槍又在狂叫。幾十道火光伸向淡藍的天際。啊，火力點并沒有炸毀！

拂曉清冷的天空中，啟明星正在消失。啟明星一消失，部隊的總攻就要開始！總攻的信號就是炸毀三個火力點。“同志們，堅決相信你們！”臨走時莊嚴地把國旗交給自己的連長的面龐，浮現在眼前，顯得很大很大。他頓時精神一振，站了起來。敵人機槍又瘋狂地在傾瀉子彈。排長倒下去，又站起來。

他腰部、腹部、腿部不知中了多少顆子彈。突然，他一口氣跑到火口下面，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超人力量，猛然撲向前去，用自己的身體，堵住了敵人的槍口。同時，右手里的手榴彈也扔進火口……

那天中午，人民軍攻上了這座高地，戰士們高高地舉起了他那面用鮮血染紅了的旗幟。

人們把倒在敵人槍口上、心臟幾乎停止跳動的排長送往野戰醫院。

同他一起被送進醫院、傷愈后又返回部隊的戰士報告說，排長在醫院就斷了氣，后來不知被轉移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九五一年十二月十四日，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會議常任委員會授予這個用自己的身體堵住敵人的槍口，從而掃清了部隊前進道路的排長以共和國英雄稱號。從前線寄來的英雄申報書上寫道：這位排長已經犧牲。以后，由于英雄的家屬也無下落，金星獎章和勛章就由國家保存了起來。

十三年以后

從那時起，過了十三個年頭。

最高人民會議常任委員會授勛部，按照上級的指示，繼續努力探詢這位英雄的家屬，但始終沒有找到。一九六三年十一月的一天，最高人民會議常任委員會忽然收到一封信。信中寫道：

“我們這里有一個名叫李明錫的榮譽軍人，他從來不喜歡談自己的戰斗事跡。只有在別人追問時，才偶然吐露出自己曾參加爆破敵人火力點的戰斗；第一次南下進攻時，曾在洛東江畔一個反坦克組里戰斗過。

“他平素為人穩重謙虛。”

“面對著這樣一個人，我不由地產生了許多聯想。一天，我在圖書室翻閱《朝解中央年鑒》，偶然在英雄名單中發現一個名字——李明植，不禁吃了一驚，我想，這是不是我們的那個李明錫同志呢？因為那上面注明的年齡竟出奇地同明錫同志當時的年齡相同，而發表授予英雄稱號的日期也同他在東線戰斗的時間一致……”

寫信人是靈武休養所黨支部書記金正泰。

授勛部審查員李光浩同志首先查閱了當時的政令和申報英雄事跡的文件。文件中詳細記載著李明植英雄的業跡。奇怪的是，部隊的番號、英雄的出生年月日和當時的住址以及戰斗時間，竟同黨支部書記信中所寫的完全一樣。

審查員通過自己的親身體會，清楚地知道戰爭環境中會發生許許多多偶然的、離奇的事情，因此在心中燃起了希望的火苗。他在軍事部門龐大的文件庫里找出了有關的資料。

他看到了當時任這個沖鋒槍連政治指導員、復員后擔任高等教育圖書出版社編輯的千基鐘同志的名字。審查員在一個傍晚來到千基鐘的家。

聽審查員說完來意，千基鐘同志不禁回憶起十幾年前的往事，他無限感慨地拿出了珍藏著的筆記本。

筆記本上記載著當時全連的名單。其中有一個排長的名字分明寫著“李明錫”。下一頁是連里陣亡將士的名單。別人都注有埋葬地點，唯獨李明錫的名字旁邊只寫著：埋葬地點不明。其戰斗事跡系根據生還戰士的口頭報告。

“他分配到我們那里才三天，連部就接到爆破敵人火力點的任務。因為他堅決要求，就派他去了。在得悉他陣亡的消息之后，我懷著悲痛欽佩的心情向上級申報他應獲英雄稱號和撰寫他的事跡時的情景，簡直就像昨天一樣……。在英雄申報書里，我明明寫的是李明錫，也許抄寫的同志在戰壕里抄寫時，因一筆之誤，寫成了李明植*？”

聽到他的話，審查員對于英雄還活著的這種假設，產生了更加肯定的想法。他簡直按捺不住了。

于是，他又來到祖國解放戰爭紀念館，進一步深入了解英雄的事跡。他認識了這兒的李鳳賢少校。少校曾和李明錫同在一個部隊作戰過，他清楚地追述了當時的情景。

“當時我是一個炮兵戰士，同他在一個部隊里，覺得他是一個非常平易近人的班長。

“我記得尤其清楚的是，他在連隊里是數一數二的神槍手。有一年，在民族保衛省的射擊比賽中，我親眼看見他名列前茅。

“一九五○年，連隊進行實彈打靶，那位班長臨場指導，站在我們面前不住地強調說：要珍惜人民制造的寶貴的子彈。”

李鳳賢少校深有所感地繼續回憶著：第一次進攻時，重機槍連的排長在東豆川戰役中負了傷，接著射擊手又犧牲了。從那時起，直到越過洛東江前線，李明錫同志一直代替射擊手，扛著沉重的機槍，一面跑步一面射擊。渡江以后，聽說李明錫同志炸毀了敵人好幾輛坦克。當時李明錫同志所在的那個營的民主青年同盟委員長，目前正在中央黨校學習。

于是，審查員見到了在中央黨校學習的蔡登煥同志，又了解到英雄的另一件偉大功績。

“……他所在的連隊渡過洛東江后，就深深地插入昌寧一帶敵人的陣地。

“敵人企圖大舉反攻。

“必須防患于未然，事先使敵人的反攻遭到挫折。明錫同志所在的營組成了破壞敵人重武器的襲擊組。

“他被任命為襲擊組的組長，率領了五個新戰士，深夜摸進了敵陣。

“不知死亡要降臨的敵人，正大敞著坦克頂蓋，躺在角上唱小調、打鼾……一個個昏頭昏腦。

“突然，響起一陣震天動地的爆炸聲，一輛敵人的坦克里，沖出一股大柱。接著，敵人炮兵陣地上也響起了毀滅性的巨響。整個山谷，鬼哭狼嚎，一片混亂，

“一連炸毀了敵人兩輛坦克的李明錫同志，又跳上了第三輛坦克。當他剛要把手榴彈扔進車廂，坦克卻瘋狂地飛奔起來，敵人企圖全速逃跑。明錫同志站在坦克上，身體一時失去重心，閃得前仰后合。沖鋒槍的槍托，也被坦克頂蓋夾住了。

“他用力想把槍托拔出來，可是敵人死命拉住蓋子的鐵環不放。

“敵人的坦克沒命地奔跑，明錫同志堅持在上面繼續與敵人戰斗。當坦克跑出一百米時，嚇慌了的敵人不知所措地忽然松了一下手，頂蓋一出現縫隙，明錫同志機智地塞進一顆反坦克手榴彈，同時拔出了槍托。

“轉瞬之間，敵人的坦克發出惡魔般的慘叫，一下子翻倒了。明錫同志被掀到半空中去。后來，戰士們把他從昏迷中背回來，送到師野戰醫院去。

“當時，全營為這次戰果所鼓舞，士氣沖天。

“戰略撤退前不久，我到師醫院看他。他正在用系著繃帶的腳，嗵嗵地跺地，一個勁地要求出院，說滿可以出去作戰了。打那以后，我就再也沒有見到他。”

沿著這一道道可信的線索，授勛部輾轉調查，終于把事實弄清楚了——那個被認為犧牲了十三年的共和國英雄李明植，就是支部書記信里提到的李明錫！

可愛的人們

英雄李明錫還活著。

在敵人的槍口前奄奄一息的他，被衛生員背進野戰醫院后又轉送到遙遠的水豐醫院。二十天當中，軍醫們為昏迷不醒的他施行了三次手術。過了一年，明錫同志拿著退伍證，作為一個榮譽軍人，離開了醫院，朝著自己的家鄉——興南走去。

一想到要同父母兄弟見面，他的心就跳個不停。

興南，已看不出昔日的面貌，它被殘酷地破壞了。

明錫同志在只剩下煙囪的自己家的舊址上停下腳步，呆呆地站了半天。

——父母兄弟都到哪兒去了？……

他萬分悲痛。仇恨的火焰在他胸中強烈地燃燒著。

“朋友，到我們家去吧……”家在新浦、如今從醫院同路回來的高同志邀勸明錫與他一同回家。明錫同志沒有拒絕戰友的情誼，一起來到了新浦。新浦的人們像接待歸家的兒子一樣接待了這個榮譽軍人。停戰后，他結了婚。不久，他成了一名電影放映員。

……一九五九年春。一天，新浦水產作業所俱樂部里正在召開東海岸水產部門積極分子會議。會議休息時，明錫同志在會場調整擴音器。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叫聲：“小成！”

聲音很低，卻帶著顫音。他的心不由地一陣緊張。

“小成！”

——是誰在喊我的乳名？

明錫驀地抬起頭來，一剎那，他像一塊化石似地僵住了。原來哥哥站在自己身后不到一步遠的地方。

“哥哥！”

哥哥聽到弟弟嘶啞的喊聲，一步跑上來緊緊地抱住弟弟。會場里坐得滿滿的人們，也呼隆隆站了起來。

“兄弟分手十二年，如今見面了！”

明錫同志從哥哥口里得知父母兄弟都還活著，住在附近西湖區；哥哥也已經復員，在船舶修理廠工作。

當天晚上明錫同志回了家。

聽到兒子回來，母親跳下臺階，用失魂似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兒子的險。過了好半天，才喊了聲“真是成兒啊！是你……”就一頭撲進兒子胸懷。

這天晚上，明錫睡得十分香甜。母親坐在他的身邊，撫摸著他受傷的身體。

母親并不想詢問兒子立下了什么樣的戰功，因為兒子的傷痕已經清楚地說明了他的功績。

有這樣一位優秀的兒子，母親心里感到萬分自豪。但是英雄的母親，和兒子絕口不談自己的功績一樣，一直沒有向別人談過李明錫的任何事跡。

星光永遠燦爛

人們總愛以天空中的繁星同自己心中永不熄滅的火種相比。在祖國解放戰爭中建樹了不朽功勛的英雄們，在社會主義建設中立下了偉大業績的模范們，像明亮的星星閃耀在每個人的心頭。

盡管李明錫同志從不喜歡在人前談到自己，可是人們卻總是情不自禁地談論著他。

和李明錫同志一起工作多年的新浦電影院流動放映隊隊長徐宗石同志告訴人們：

明錫同志當初來到這里的時候，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市勞動部的工作人員，再三勸他退休，讓他按月領殘廢金。可是他堅決不肯。

他找到黨的市委員會。他說：“如果認為我是個榮譽軍人，就叫我不做工作，光享受國家的優待，我會在黨的面前感到慚愧。”

黨接受了一個黨員的忠誠的請求，分配他擔任電影放映員。

放映員工作有室內和室外兩種。領導上為了照顧他的身體，讓他擔任室內放映工作。明錫同志卻堅決要求把困難的任務交給自己，擔任了室外流動放映員。

流動放映工作，當然十分艱苦。每個月，至少有二十五天要出外工作，不但每天要走幾十里路，而且常常工作到深夜。要做好這樣一項工作，對于一個殘廢人來說，可真不易啊！然而，他五年如一日，風里來，雨里去，跋山涉水，活動在深山幽谷，毫不間歇地走遍了附近最偏僻的山村。他懷著一顆火熱的心，自豪地認為自己并不單純是個放映員，而是黨的一名紅色宣傳員。他要通過電影，用鮮紅的思想把人們武裝起來，使他們更加緊密地團結在黨的周圍。

徐宗石同志又告訴我：“我在流動放映隊里工作了十年，可從來還沒有看見過象李明錫這樣愛護機器的人。他象戰士愛護武器一樣地愛護他的流動放映機。他在這兒工作了五年，放映隊的機器從來沒有進過修理廠。

“不但如此，他對一切國家和人民的財產都十分愛惜。當文化館壞了一把椅子，或者樂器上斷了一根弦，他就會在人們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地修理好了。只去年一年，在這方面他就給國家節約了好幾百元。

“他拖著一條受過傷的腿，走路不方便。電影院領導上給他準備了一輛自行車，讓他上下班時用。但他卻說，個人上下班要利用國家財產，良心上說不過去，就婉言謝絕了。

“李明錫同志一向處處為別人著想，從來不為自己打算。他自己家里有困難從不對人說，而鄰居有什么困難時，他就東奔西走，直到幫助解決了，才歡天喜地地回家。當他看到有同志不舒服，就設法讓他休息，自己主動把他的工作承擔起來。”

李明錫同志就是這樣一個人！

最了解他的黨支部書記金正泰對我們說：他是一個行動走在語言前面的真正的黨員。他為了提高自己的黨性修養，總是處處嚴格要求自己，盡量尋找著自己的不足。……

是的，他是一個真正的黨員。他是我們黨的好兒子。

人們完全可以理解，這樣的黨員，這樣的工人階級的兒子，為什么在祖國命運處于危急關頭的時候，能夠建立偉大的功勛，而在以后漫長的歲月中又絕口不談自己的功勞。

勞動黨時代的人們，樸實而又謙虛，他們是革命家：在祖國命運處于危急關頭時，像火中鳳凰一樣不畏犧牲；而在社會主義建設事業中，又默默地創造著不平凡的業績。

祖國，正因為有這些可敬可愛的人做柱石，才巍然屹立，繁榮富強！

冰蔚摘譯自一九六四年一月二十日朝鮮勞動黨中央委員會機關報《勞動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