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忠琴
爹爹被逼逃外鄉,六歲丫頭進虎口
解放前,在貞豐城里的街頭上,經常看見一個衣衫襤褸、雙腳殘廢,全靠雙手在地上爬行沿街討飯的“叫化姑娘”,她就是我。我現在走路的這雙假腳,是我的再生母親——共產黨,重新給我安上的。
我的雙腳并不是生來就殘廢,而是被萬惡的舊社會活活整斷的。
我家是貧民,原來住在貞豐縣城關鎮。家里從祖輩起就很窮。我一歲時,媽媽就病死了。我爹到處幫人干零活,連他自己也顧不了,我就靠祖母幫人家賣點破爛來撫養。我六歲時,國民黨要抓我爹去當兵,他連夜逃跑了。不久,爹托人帶口信說,他在望謨縣統稅局當雜工,病得很重,叫我祖母帶我去看他。祖母得信后,拉起我跌跌撞撞地走了三、四天才趕到望謨縣找到我爹。沒想到,爹的病還沒有全好,祖母又病倒了。在那里人生地疏,舉目無親,祖母病倒以后沒錢醫治,不久就死去了。
祖母死后,爹無法撫養我,就把我帶回貞豐送給一個姓陸的財主家當丫頭。爹一生只得我一個女孩,他送我到財主家去的那天晚上,心里很難過,邊走邊對我說:“你爹沒有出息,沒法養活你,你先去財主家混碗飯吃,以后我再想法來接你……”到了財主家,爹把我交給人家以后,就要回去了。我看見爹要走,“哇”地一聲大哭起來。爹抱著我的頭說:“你要聽爹的話,好好在這里……”爹的腳剛踏出門,財主婆娘就“乒”地一聲把大門關上了,還罵我說:“死丫頭,你爹還沒有死嘛,就哭得這樣。”我從小就沒有離開過自己的親人,那天晚上我想起我媽媽、祖母和爹,越哭越傷心,一夜都沒有睡著覺。我忽然想起爹說過他明天要回望謨去,還要從這條街過。第二天天麻麻亮,我就起來坐在路口等著。果然,不久就看見爹穿著一雙草鞋,背起一個爛斗笠來了,我跑上前去抱住爹的腿哭喊著:“爹,我要和你去,我不在這里。”爹也傷心得哭了,他不再忍心看我,把心一橫,轉身就走了。我在爹的背后哭喊著,一直追了很遠很遠才回來。
在財主家,他們從來沒有把我當人看待。我一天到晚,打水、掃地、抹桌椅、背小孩,什么事都得干,稍慢一點,就要遭到毒打。但每頓飯財主只發兩小碟飯給我吃,我餓得面黃肌瘦,走起路來都是飄的。財主家第三個姑娘和我一樣大,每天都要我背她出去玩,我不背就要挨拳打腳踢。有一天,我背著她走著走著,眼睛一發黑,就一跤跌下去。財主姑娘在我的背上,一點也沒有傷著,卻大哭大叫起來。她媽媽聽見后,說我把她姑娘跌傷了,幾耳光打得我鼻口流血,還用指甲使勁掐我的臉皮,我臉上被她抓得橫一個豎一個的指甲血印。
受盡折磨爛掉腳,財主把我丟狼坑
我一年四季都是打赤腳,沒有鞋穿,冬天一來,腳上生了大個大個的凍瘡,又癢又痛。財主見我走路
一瘸一瘸的,就用竹棍抽我,說我故意裝病。有一個挑水賣的老伯伯,看見我痛得走不動,不忍心,就去找了一副草藥來交給財主婆娘,叫她熬水給我洗一下。狠心的財主婆娘認為這件事傷了她家的面子,就下了毒計來殘害我。她叫另一個叫桂香的丫頭,把爐火燒大,弄了大半鍋水,把藥放在鍋里煮。水煮開以后,她就把我的雙腳按在木盆里,叫桂香姐把鍋里的滾燙的開水往我腳上倒,桂香姐不忍心去倒,財主婆就抓起旁邊一條挑水的扁擔,把桂香姐打倒在地上。她回過頭來,端起灶上正煮得“噼噼啪啪”響的藥水,一鍋全倒在我的腳上。當時我“哎喲”地尖叫了一聲,就痛得昏死過去了。財主婆娘見我昏倒后,叫人把我拖到屋檐腳的一張爛草席上。我醒過來后,看見滿腳都起了脹鼓鼓的大泡,一層層紅肉皮掉在腳背上,腳板底的肉都燙白了,我嚇得又昏了過去。從這以后,我就不能站起來走路了,吃、屙、睡都在那張爛草席上,水泡被擦破后,皮子就順著腳一塊一塊地掉下來,我的腳潰爛了。財主怕旁人看見議論,又把我拖到她家豬圈里去,睡在豬圈的光板上。那時正是寒冬臘月天,寒風一吹,我痛得周身發抖。后來天氣漸漸暖和,我的腳就生蛆了,腥臭難聞。財主見我不中用了,又想法殘害我。一個漆黑的晚上,有一個老人走到我睡的豬圈旁邊來說:“小姑娘,你爹叫我來接你出去,快來,我背你走。”我一聽說是爹叫人來接我,心里真高興,連忙趴在老人的背上。老人背起我就順著城墻腳的小路往城外走,他邊走邊嘆氣,走到半路,把我放下來了,對我說:“小姑娘,我照直對你說吧,不是你爹叫我來接你,是你主人家叫我把你丟在坡陽腳喂狼狗。”我一聽要背我去喂狼狗,嚇得哭起來,央求他說:“老伯伯,你行個好心,求求你救我這條命吧!”邊說邊哭,越哭越傷心,老人也感動得哭起來。他說:“小姑娘,我也不忍心干這種昧良心的事,你趕快起來,先到我家去住下再說。”后來我才知道這個老人姓陳,住在城西瓦廠頭的一個爛草棚里,家里也是窮得吃了上頓沒下頓。老人把我背到他家后,怕別人發現,就拿些稻草墊在灶邊,讓我睡在那里,還找一塊破布把我的腳蓋上。他每天打早弄點吃的給我,就出外謀生去了,要到天黑才回來。天氣漸漸熱了,我的雙腳被蒼蠅一爬,爛得更厲害了,腳趾骨和腳筋一條條的露出來,我痛得一天哭到晚,不知道怎樣辦。有一天,我覺得我的腳特別痛,下肢輕飄飄的,我費了很大的勁撐起來,把布揭開一看,原來我的雙腳只剩下兩根光柱柱了,一雙腳掌血淋淋的爛掉在一邊。我看見好好的一雙腳爛掉了,就傷心得放聲大哭起來,住在周圍的鄉親們聽見后,都跑來看我,一邊替我包扎,一邊問起事情的經過。我把財主家怎樣殘害我的情況告訴了他們,大家聽了后都氣得罵起來:“有錢人真是他媽的狼心狗肺。”從那天以后,鄉親們都爭著送飯來給我吃。一傳十,十傳百,貞豐滿城人都在議論我被陸家殘害這件事。消息很快傳到財主的耳朵里,狡猾的財主見勢頭不對,就到處造謠,說我是脫節癩子,會傳染人,說我的雙腳是生“陷瘡”陷落的。
告狀不成反遭殃,爹爹冤死冷廟堂
我有一個表姐,聽到這事后,連忙跑來看我。她家也很窮,一家人就靠她幫人洗衣服過日子。她見我被財主害成這個樣子,擔心陸家再來害我,就悄悄把我背到我姨爹家去住。姨爹待我也很好,一面找藥給我醫治,一面就請人寫信把我的情況告訴我爹,叫他趕快回來。我爹得信后從望謨連夜趕回來,他看見我的雙腳被財主活活整斷了,氣得牙齒咬得“格格”響。他說:“難道窮人就應該被他們整死嗎,我要到衙門去告狀。”他請人寫了一張狀紙,遞到縣衙門去了,可是,在那黑暗的社會里,真是“衙門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審案那天,我爹把我抱到法庭上和財主對質,任憑我被殘害的事實鐵證如山,但狗縣官因為事先受了財主家的賄,硬顛倒黑白,一口咬定說:“你家姑娘是脫節癩,自己把腳搞斷了,還來誣告好人。”爹聽了氣得直頓腳,真是有口難辯,案子還沒有審完,爹抱起我氣呼呼地扭頭就走了。在回家的路上,爹抱著我邊走邊哭,他自己也不知道上哪里去好。回家吧,自己沒有個家;回望謨去吧,他來貞豐時,就已經被偽局長把他辭退了;再去姨爹家吧,他家人口多,生活也很困難,照顧不了我。爹想來
想去,實在沒有法子,就只好把我寄放在城外一個姓張的鄉親家照管,他自己就流浪街頭,幫人干零活糊口,晚上到一個冷廟子里去睡。有一天,一個大叔急慌慌地跑來對我說:“小琴,你爹在萬壽宮病得很厲害,叫我背你去看他一下。”這真是晴天一炸雷,把我的心都震碎了。大叔背我到萬壽宮,我見爹躺在一張爛草簾子上,臉色蒼白,我叫了一聲爹,就一頭伏在他的身上痛哭起來。爹看我來了,痛苦地把嘴張了張,又用手指指他的胸口,想說話又說不出來,眼淚就順著他的眼角往下流,不知他的心里有多少話還要對我說啊!就在那天晚上,我爹就含冤死去了。
共產黨救我出火坑,苦難幼苗獲新生
爹死了以后,我就成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從此,我就靠著兩只手在地上爬著走,沿街討飯。那時,我剛滿七歲,不會喊叫,一天要不到多少吃的,身上瘦得只剩下一副骨頭架子了,晚上就倒在人家的房檐腳下過夜。直到一九五○年貞豐解放后,黨把我從苦海中拯救出來,從此,我才過上了真正的人的生活。
解放后,政府把我的吃、穿、住都包下來,還免費送我讀了兩年半的小學。一九五六年又送我到興義兒童院半工半讀,使我這個雙腳殘廢的人學會了縫紉技術,并掌握了初步的文化知識。這一切,是我做夢也想不到的。一九五九年我正式參加了工作。為了我工作方便,黨又在去年幫助我安上了一雙服腿,現在我自己可以走動了。回想我這個在舊社會被財主殘害的“叫化姑娘”,在黨的辛勤培養教育下,現在做了國家的主人,這怎么叫我不激動和高興啊!一想到這些,我就從內心更加熱愛黨,更加熱愛偉大的領袖毛主席。
(群聲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