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正華
粉碎“四人幫”整整兩年了。
兩年來,在華主席為首的黨中央的英明領導下,我們的國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回顧“四人幫”橫行時,老干部受迫害,青年人受毒害的情景,心緒很不平靜。
我出生在一個干部家庭,父母都是共產黨員。三十多年來,他們同千千萬萬的革命前輩們一起,從民主革命到社會主義革命,始終跟隨毛主席,忠心耿耿地為黨工作。在我的心目中,他們既是我的父母,又是革命前輩,可親可敬。萬萬沒有想到他們會遭到林彪、“四人幫”的殘酷迫害,更沒有想到,我自己會在“四人幫”反革命政治綱領的毒害下,把父母看成了“走資派”。雖然,這只是思想理論上的一度失誤,但認真總結這個教訓,對革命對自己的成長都很有必要。
文化大革命前,爸爸在公安部門工作。“公、檢、法”正是叛徒江青叫喊要“砸爛”的幾個重點部門。文化大革命開始不久,爸爸就被當作“走資派”揪了出來。一小撮別有用心的壞家伙,在爸爸身上發泄了他們對黨、對無產階級專政的刻骨仇恨。他們給爸爸扣上“死不改悔的走資派”的帽子,要爸爸承認所謂“反黨罪行”,對爸爸進行了慘無人道的迫害。名為批判,實則刑訊。跪凳子,拳打腳蹋,往水泥地上摔,用鐵絲勒脖子,用煙頭燒手心……成了家常便飯。多少次爸爸被打得昏死過去。由于抵制他們的法西斯暴行,媽媽也被扣上了“保皇”的帽子,受到數不清的圍攻和打擊。經過戰爭年代艱苦磨煉的爸爸,養成了一付倔強的性格,不反黨,哪來的“反黨罪行”?爸爸不承認,他們就一次又一次地進行刑訊。在那些日子里,我們姊妹為父母擔了多少心,為父母挨打流了多少淚;我們心里充滿了多少憤恨,又充滿了多少疑問呵!我常常望著墻上毛主席像無聲地呼喊著:“毛主席呵,這里發生的事情您老人家知道嗎?”
有一回,爸爸的肋骨被他們打斷了,他們不但不讓醫治,還逼著爸爸去扛麻袋。爸爸疼得直不起腰,黃豆大的汗珠往下滾,他們還說爸爸“裝蒜”“不老實”,硬把人往死里整。這幫家伙是什么事情也干得出來的,我們全家商量著,勸爸爸出去躲一躲。爸爸說:“我沒做對不起黨的事,怕什么,早晚會弄清楚的。”可是,爸爸也往最壞處考慮了。他把幾個老戰友和我叔叔的姓名、地址寫在一張紙上,交給我說:“我從參加革命那天起,就沒想到能活到現在,比起那些在戰爭年代犧牲了的同志,我已經多活了二十多年了。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你就帶著妹妹去找這些叔叔伯伯們,他們會同我一樣照顧你們的。黨組織也一定會做出正確的結論的。”這一天,我第一次看到爸爸哭了。此時此刻,我心里充滿了對爸爸的熱愛和對那伙人的仇恨。我想不通,爸爸究竟犯了什么罪?那伙人為什么對他這樣狠?我只知道爸爸對毛主席無限熱愛,他給我們買來毛主席著作,親自給我們包好書皮,寫上我們的名字,囑咐我們好好學習;我只知道爸爸對黨的事業忠心耿耿,他每天忙工作,夜里十二點以前很少睡覺;我只知道爸爸很關心我們的成長,經常給我們講一些戰爭年代的故事,教育我們珍惜今天的幸福,莫忘先輩創業的艱難。難道世上有這樣的死不改悔的走資派嗎?一九六八年十二月,我
帶著內心的創傷,作為“走資派”子女下到農村去的時候,爸爸還關在“牛棚”里。
這些,就是我在文化大革命初期的經歷。有誰能想到,象我這樣親眼目睹過“四人幫”對老一輩迫害和摧殘的革命后代,到后來居然也接受了“四人幫”的老干部=民主派=走資派的反革命政治綱領。現在看來也許會感到奇怪,但這是千真萬確的。這個嚴酷的事實,固然有力地說明了“四人幫”反革命政治綱領的劇毒,但也無情地暴露了我本身的弱點。
一九七一年春天,我從農村招工回來后,爸爸已經不在“牛棚”了,開始搞一些工作,但還沒有職務;一九七二年三月以后,宣布了職務,但事情并沒有完結,而且,好象永遠也不會完結。每當“四人幫”在社會上掀起一層惡浪,搞起一場斗爭,在我們這里,爸爸就是首當其沖的“革命對象”,我的家庭就成了“臺風”的中心。批回潮復舊,爸爸被說成是“耿耿于懷”“翻文化大革命的案”“走老路”;批儒評法,有人闖進家來質問:你是儒家還是法家;生產搞上去了,又有人說:這是衛星上天,紅旗落地,路線不端正;……對于這些問題,我常常感到迷惑不解,感到苦悶,不知道為什么在父母身上總有這么多的事情,這么多的矛盾?為了尋求一個正確的解釋,使自己的思想跟上形勢的發展,我大量地閱讀了當時《人民日報》、《紅旗》雜志、《文匯報》、《學習與批判》發表的文章。沒有想到,自己那樣用勁汲取的不是黨給的營養,竟是“四人幫”的砒霜。
一九七五年初,毛主席關于學習無產階級專政理論的指示發表后,“四人幫”立即把這個革命的旗幟抓過去,在闡述這個理論的幌子下歪曲這個理論,大肆販賣他們的反馬克思主義黑貨。而我在他們這種反革命策略面前,缺乏思想武裝,只要他們說,這是“毛主席指示”,我就認為“句句是真理”,文章的正確性還能有絲毫可懷疑的嗎!我以極大的熱情,強烈的求知欲望學習著,特別是對署名“池恒”“梁效”的文章,學得更加認真,迷信得很,發現什么“新”提法,“新”觀點,就摘錄下來反覆領會,力求把自己的認識統一到這些觀點上去。當時我對有關民主派問題的文章很感興趣,覺得這是一個新問題,理論性很強,很值得研究。久而久之,這些觀點就成了自己的思想,成了自己觀察一切問題,解釋一切問題的標準和依據。原來我對爸爸被打成走資派的問題想不通,反覆學了池恒的《從資產階級民主派到走資派》以后,開始有點想通了。文章中有這樣一段話:“他們(指老干部)在程度不同地接受黨的最低綱領即新民主主義綱領時,并沒有把它同黨的最高綱領即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的綱領聯系起來,他們不懂得也不準備去實踐黨的最高綱領。”我覺得很受啟發,認為這可能就是父母和老一輩跟不上社會主義革命形勢發展的根本原因。在一次吃飯時,我問父母:你們參加革命時懂得黨的最高綱領嗎?父母聽了很生氣,說:怎么不懂得,毛主席在《新民主主義論》中講得很清楚,最高綱領就是要實現共產主義。這是從我們入黨的第一天起就宣誓要奮斗的目標。父母的回答和文章的觀點顯然不一致,文章說他們不懂得黨的最高綱領,可是父母從入黨的第一天起就很明確;文章說他們不準備實踐黨的最高綱領,可是父母為黨工作兢兢業業幾十年如一日。我覺得矛盾,但又認為,池恒的觀點是不容懷疑的,想不清楚,只能說明自己還沒學好,還沒有使自己的思想統一到“中央”的精神上去。后來,看到文章中說到“他們的身子雖然進了社會主義社會,思想卻還停止在民主革命階段,這就決定了他們對社會主義革命必然產生抵觸甚至反對”時,思想好象一下開了竅,認為這就是民主派所以變成走資派的道理:父母雖然知道黨的最高綱領,可他們的思想并沒有隨著革命的轉變而轉變,思想仍然停留在民主革命階段。父母雖然辛辛苦苦工作,可是他們不知道什么是社會主義,十七年來執行的是修正主義路線,走的是資本主義道路。盡管他們對黨對毛主席有深厚的無產階級感情,他們主觀上也想繼續革命,但由于他們的地位變了,社會主義革命深入以后,思想總是跟不上形勢的發展,
就必然要對社會主義革命產生抵觸,由革命的動力變成了革命的對象。這不是他們愿意不愿意的問題,而是歷史條件變了,他們已被歷史自然淘汰。民主革命勝利了,他們就完成了自己的歷史使命,社會主義革命應該由我們這一代來進行。他們是民主革命的動力,我們才是社會主義革命的動力。現在看來,這些想法多么荒謬,可我那時卻覺得自己學有成效,幾年來解釋不了的問題,這一下總算從理論到實踐的結合上弄清楚了。
在“四人幫”的毒害下,我對父母和老一輩的敬重與信任逐漸動搖了。過去,工作中碰到問題總愛向父母請教,聽聽他們的意見,后來卻認為他們思想保守,跟不上形勢,他們那一套是經驗主義,不適用了。父母對全盤否定十七年想不通,我認為是他們對文化大革命不理解。父母對陰謀文藝不愿看,我給他們扣上不支持新生事物的帽子。有時我向他們講到當時報刊上文章的一些觀點,他們不是沉默不吱聲,就是不同意。有一次我向他們講到反擊右傾翻案風的情況,媽媽不高興地說:“我就不相信鄧小平是壞人,俺對鄧小平就有感情。”我想,報上都講了“翻案不得人心”,你怎么還能有感情?中央說過話的,是不是“壞人”,還用得著你去想嗎?就這樣,我把這些統統看作父母思想保守的依據,認為他們是“民主派腦袋”接受不了新事物,不研究新問題。就幾次動員父母:“快退休吧,你們思想跟不上形勢的發展,干來干去,準得成走資派。”現在想起來,我是多么糊涂呵!“四人幫”打著毛主席的旗號反對毛主席,把老干部打成走資派,是為了竊取他們手中的權利;我認為他們必然變成走資派,而勸他們放棄手中的權利,這難道不同樣地是反映了“四人幫”的需要嗎!
在“四人幫”的毒害下,我不僅在思想上脫離了父母,也脫離了工人群眾。批所謂“三株大毒草”時,有的老工人不知道是批判材料,一看加快工業發展的《條例》,說:“這么好,什么時候執行呵?”我一聽,心想你們真糊涂,立即回答說:“這是發下來叫批判的,永遠也執行不了啦。”當時,這類情況很多,我甚至沒有去想一想:為什么有的人要打倒的東西,群眾這么歡迎?為什么群眾認為好的東西,他們卻那么仇恨?
華主席、黨中央領導全國人民一舉粉碎了“四人幫”,挽救了革命,挽救了黨,把我從“迷魂湯”中喚醒過來。使我認識了這伙野心家、陰謀家,也重新認識了革命的老一輩。在歡慶勝利的那些日子里,我隨著浩浩蕩蕩的人流,高呼出“打倒四人幫”的口號,感到由衷的喜悅,也體驗到置身群眾中的幸福。英明領袖華主席在十一大政治報告中指出:“我們黨的第十一次路線斗爭,從思想理論上來說,就是圍繞著堅持還是篡改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理論來展開的。”華主席的闡述一下子就澄清了是非,擊中了“四人幫”的要害,撕去了他們的畫皮,也撥開了我心中的迷霧。事實很清楚,不是老一輩的思想跟不上形勢,是“四人幫”的反革命謬論搞亂了形勢;不是老一輩會變成走資派,而是“四人幫”處心積慮地要把他們打成走資派。“四人幫”精心炮制的反革命政治綱領,是迫害老干部的刀子,是毒害青年人的砒霜。他們妄想通過這套反動謬論,既宣判老干部的死刑,又使青年人背叛他們的前輩,背叛無產階級,背叛革命事業。既打倒老一代,又坑害青年一代,一箭雙雕,同時毀掉兩代人,這就是“四人幫”的惡毒用心。實踐證明,革命的老一輩有豐富的斗爭經驗,是革命的中流砥柱,是野心家篡權的障礙。在經歷了由信任到不信任再到信任的曲折過程以后,我對革命的老一輩更敬愛了,深感到他們無限熱愛毛主席,對黨、對人民忠心耿耿,新民主主義革命需要他們,社會主義革命同樣少不了他們。在向四個現代化進軍的新長征中,各條戰線都有他們煥發革命青春的身影。這些高大的身影,為我們青年一代樹立了光輝的榜樣,告訴我們,應該怎樣對待黨的事業,怎樣對付革命的敵人,怎樣鍛煉成長,怎樣安排自己的一生。我一定要從教訓中站起來,大踏步地前進,當好革命的后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