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薇園
最近,人民出版社出版了鄧力群同志的《商品經濟的規律和計劃》一書。它從我們和蘇聯經驗的對比、我們和資本主義國家經驗的對比、我們自己正反兩方面經驗的對比,對我國現階段經濟發展中一些重大理論問題和實際問題,其中包括價值規律在什么范圍內起作用,起什么樣的作用,經濟計劃同價值規律究竟是什么關系,國營企業的生產資料究竟是不是商品,是納入商品流通好還是繼續實行調撥制度等問題,作了精辟的回答。
我們現在的經濟是商品經濟。以全國的情況來說,我們的商品經濟不是多了,而是少了。不但比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少,甚至比印度還落后。我們至今還是生活在自然經濟仍占重要地位的國家里。因此,大力發展商品經濟是一種客觀的需要。有的人害怕商品經濟,實際上反映了農民小生產者對生產高度社會化的畏懼心理。當商品經濟發展起來的時候,他們不是去努力促進商品經濟的發展,而是想方設法去限制它的發展,甚至企圖恢復和鞏固自然經濟。這是不對的。
為什么我們必須發展商品經濟呢?我們不是社會主義國家么?社會主義不是以計劃經濟為其特點的么?發展商品經濟又如何能與計劃經濟相容呢?——有些同志會發出這樣的疑問。
過去我們經常背誦一種現成的答案,這種答案來自斯大林的《蘇聯社會主義經濟問題》。這本著作說,當社會主義生產還存在著兩種基本形式時,商品生產和商品流通仍然是必要的?!凹w農莊只愿把自己的產品當作商品讓出去,愿意以這種商品換得它們所需要的商品?,F時,除了經過商品的聯系,除了通過買賣的交換以外,與城市的其他經濟聯系,都是集體農莊所不接受的?!边@個說法,看來是頗有局限性的。正是由于這個說法,便否認了社會主義國營企業中的生產資料也是商品,并由此產生了一系列的實際結果,國營企業中的官僚主義是與此有關的。
本書作者雖然沒有直接談這個問題,但他作了另一種回答。他從現代資本主義企業的計劃性談起,談到了現代資本主義國家的一種新趨勢:價值規律的調節作用,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與計劃的調節作用結合起來。雖然現代資本主義依然無法擺脫其無政府狀態,但這個趨勢是應予重視的。對于我們社會主義國家,如何在實際工作中把價值規律與計劃調節結合起來,正是一個亟待解決的嚴重問題。
然而為什么我們社會主義國家不能立即實行全社會的統一計劃而必須保留甚至發展商品經濟呢?作者說,實行全社會的統一計劃要有兩個條件,一是社會生產力的高度發展,二是整個生產資料為社會所有。沒有這兩個條件,我們就不能廢除商品,就得好好利用商品。列寧說過,“現在對我們來說,完整的、無所不包的、真正的計劃=‘官僚主義的空想。”這話有很長時期的現實意義。
至于我國,固然是個社會主義國家,離開全社會的統一計劃卻更是很遠很遠的哩。
因此,現在以至可以預見的將來,我們必須發展商品經濟,并且把價值規律與計劃調節很好地結合起來。我們的商品經濟的發展不是取決于我們的愿望,而是客觀的現實的趨勢,因為在我們的條件下,社會分工的發展和生產社會化的發展必然導致商品經濟的發展。如果硬要反對這個趨勢,就必然破壞社會分工的發展和生產社會化的發展,這叫做受歷史的懲罰。“四人幫”正是這樣做的。我們又不能不學會把價值規律與計劃調節結合起來,不然的話,我們的商品經濟也不可能得到健康的發展。
那末,價值規律與計劃調節怎樣結合呢?這里就要說到按比例分配社會勞動的問題。所謂按比例分配社會勞動,就是要分配活勞動與物化勞動,分配物質生產勞動與精神勞動。它們之間是存在著客觀的比例關系的,但過去人們往往不能認識,或者雖然有所認識而不可能按著那個客觀的比例關系去實現。于是他們只能受動蕩變化、不斷搖擺的規律所支配,經歷著浪費、損失、破產,而那個客觀的比例關系才又顯露出來。這就是說,在過去,社會勞動的按比例分配,是通過價值規律來實現的。而在現代資本主義,不獨在單個企業內,這種分配的計劃性加強了,而且在社會上,企業主也密切注視著市場的變化,進行行情的預測,估計供求關系的變化,以求符合價值規律的要求,而實現著某種意味的計劃化。社會主義下沒有私人的企業主,理應不存在計劃性的障礙,可是我們現在的社會主義,還缺乏生產高度社會化的基礎,主觀上也還缺乏科學技術的先進手段,可以去進行預計。我們現在還無法制訂一個統一的分配社會勞動的計劃。因此,我們現在(以至可以預見的將來)只能:1.對于全社會所必需的、關系到國計民生的經濟領域,實行嚴格的計劃,調節其生產;2.對于其他的經濟領域,通過市場來進行調節。
這里要特別注意的,所謂嚴格的計劃,決不象過去我們從蘇聯接受的那種所謂計劃。那種計劃,在理論上說,是傾向于和價值規律相對立的(固然它承認價值規律在流通領域中的決定作用),在實際上是傾向于唯意志論的。那種計劃,雖然說要依據科學事實,但指導思想卻是傾向于違背這一點的。
社會主義經濟既然還是商品經濟,價值規律就必然存在,而且調節生產。我們所說的計劃,必須是正確反映和適應價值規律的要求的。在各個時期,我們都有某些政策上的要求,這些要求可能不盡符合于價值規律的要求;我們也不可能一下子做到正確反映和適應價值規律的要求。但我們的計劃應當盡力去做到這一點。
明確了這個,隨之而來的就是生產單位(包括社會主義的國營企業)是否有權和權有多大的問題。我們這里主要談國營企業。
一切生產關系都是人們經濟利益的關系。人們結合在一定的生產關系下,就是為了實現一定的經濟利益。社會主義的國營企業實際上是作為相對獨立的商品生產者而存在的(它們的生產資料之所謂調撥,實際上也是一種買賣。所有權終究要歸結為經濟利益,所謂“調撥”實際上也是一種所有權的轉移或讓渡),等價交換的原則仍是必要的。但是在過去,由于我們否認國營企業的生產資料是商品,否認在國營企業內部也進行商品生產,否認國營企業在國家計劃框框內的自主權,否認它們各自的經濟利益,統得太死、太笨,以致許多企業的生產,不是以真正的交換為目的,不是以滿足交易對方的需要為目的,從而也是不以滿足社會的需要為目的(這是與社會主義生產的目的相違背的),往往成為為生產而生產,不了解社會上銷售的情況和用戶的需要,一方面是貨不對路,產品積壓,另一方面是產品脫銷,誰也不管。這樣,更難談到節約勞動時間,用最少的勞動時間去生產出最好的使用價值。同時,企業的經營好壞,同企業自身的經濟利益和職工個人的經濟利益也沒有任何關聯。總之,一切都違背價值規律,拋棄價值規律。結果自然是嚴重地束縛了企業的主動性,嚴重地挫傷了職工的社會主義積極性。為了糾正和避免這些缺點,我們的社會主義國營企業必須在國家計劃的框框內有充分的自主權,能夠獨立地使用和管理其生產基金,對產品方向、生產規模、人員和機構等等有支配權,并對企業的經營效果負全部責任。總之,要使它能夠充分反映和適應價值規律的要求。
當然,這樣做,存在著一個保證企業的社會主義性質,防止它滑到資本主義道路上去的問題。
我們要發展的商品經濟,并不是隨便哪一種的商品經濟。在我們的城鄉,還存在著一部分簡單商品經濟,它們是社會主義商品經濟的補充。從理論上說,它們是可以發展為資本主義的商品經濟的。我們還將允許一部分國家資本主義的商品經濟的存在。我們不能否認資本主義的商品經濟有復活的可能性。不能認為,我們有了社會主義的公有制,勞動力已經不再成為商品,就萬事大吉了。
過去把是否離開計劃作為判斷企業的社會主義性質的根據,是不對的。這樣會把企業框死。一種商品生產是社會主義的還是資本主義的,最根本的要看勞動力是否成為商品,以及生產資料是否屬于資本家。我們為了防止滑到資本主義道路上去,必須采取立法手段和社會手段來解決勞動力的買賣問題和勞動者當企業主人的問題,以及生產資料的買賣、租賃等問題。
本書作者提出了以價值規律為依據的計劃調節的思想、企業應當擁有充分自主權的思想,等等,無疑是有重大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