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學燦
于光遠、蘇星兩同志主編的《政治經濟學》(資本主義部分)上冊,現正重印,依據的是一九七七年版本,只是對緒言作了一些改動。其中主要改動的一處是政治經濟學的研究對象——生產關系的表述。本文想談談這方面的問題。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總稱為社會關系。社會關系包含生產關系,生產關系指的是人們在生產總過程各個環節中的相互關系。政治經濟學的研究對象是生產關系,這是人所共知的。但是,生產關系的內容是什么,怎樣研究生產關系,在經濟學界卻有過種種不同的說法。此書的緒言一直沿用的生產關系的定義是“三分法”,這種“三分法”定義,是從五十年代初一直流行至今天的。實踐證明,它雖然不失為對生產關系的一個簡潔的概括,但是對政治經濟學的研究,特別是對政治經濟學社會主義部分的研究,決不能按“三分法”進行。這是因為:
第一,所有制不僅包含人和人之間在生產資料的所有上相互發生的關系,而且包含它的實現形式。所有制關系不是一種獨立的關系。不能把所有制這個具有豐富內容的、實際的、具體的生產關系問題,簡單地歸結為名稱,變成空洞的概念。馬克思很早就批評過普魯東:“要想把所有制作為一種獨立的關系、一種特殊的范疇、一種抽象的和永恒的觀念來下定義,這只能是形而上學或法學的幻想”。①馬克思還指出過,給所有制下定義,不外是把生產的全部社會關系描述一番。生產總過程包括生產、分配、交換、消費四個環節,要講清所有制,必須把生產總過程四個環節中人和人的關系統統描述一番。在任何一種所有制關系下,生產資料所有者都要實行對勞動從而對生產過程的支配和對產品的占有,否則,他們對生產資料的所有就不具有現實的意義。奴隸主占有生產資料并且占有奴隸,如果他不使用奴隸,即不支配奴隸勞動,他就不成其為奴隸主。不久前,有人在報紙上發表文章,對馬克思這方面的有關論述作了不正確的解釋。事實上是:馬克思曾經引用亞里士多德的話:“主人不是在奴隸的購買上,而是在奴隸的使用上,證明他自己是主人”,接著,馬克思就指出:“資本家也不是由資本所有權——那給他以購買勞動力的權力——而是由勞動者即工資雇傭勞動者在生產過程中的使用,來證明他自己是資本家。”②難道馬克思講得不對嗎?難道這能說是“四人幫”炮制的“謬論”嗎?
第二,在生產、分配、交換、消費四個環節中,直接生產過程中的關系居于起決定作用的地位,其次就是分配關系。雖然如此,卻不能排除交換關系。流行的說法把交換(流通)排除在生產關系之外是不對的。和分配、消費分為生產本身的分配、消費與產品的分配、消費一樣,交換也分為生產本身的交換與產品的交換。生產本身的交換,就是“生產本身中發生的各種活動和各種能力的交換,直接屬于生產,并且從本質上組成生產。”③同樣,生產要素的分配與生產資料的消費也是直接屬于生產,并且從本質上組成生產的。于是,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在生產總過程的生產、分配、交換、消費四個環節中,生產是首要的決定的環節,分配、交換、消費則是由生產產生并由生產所決定的。分配、交換、消費中所包含的生產本身的因素應該是合并到了生產中去的,而與生產并列的只能是產品的分配、交換和消費。
第三,所有制同人們在社會總生產過程四個環節中的關系是不能并列的。流行的說法,把生產、分配等關系同所有制并列在一起,就無法正確理解什么是所有制了。所有制是什么呢?所有制是通過人對生產的物質要素,包括勞動資料、勞動對象和勞動力或勞動者本身的關系建立起來的人和人的關系,它具體體現在社會總生產過程四個環節中人與人的關系上面。因此,所有制就是生產諸關系。
總之,我們必須正確地理解作為政治經濟學研究對象的生產關系。生產關系作為政治經濟學的研究對象,應該象現在《緒言》里講的那樣,它“包括人們在直接生產過程中的關系,分配過程中的關系,交換過程中的關系和消費過程中的關系”。同時,《緒言》還指出:“所有制同人們在生產的四個環節中的關系是不能并列的。所有制是通過人們對生產中物的要素的占有發生的人和人的關系,它具體體現在生產四個環節中人與人的關系上面。”
二十多年來,由于我們恪守“三分法”,狹隘地、簡單地理解所有制,以致把所有制問題僅僅歸結為生產資料的歸屬問題,而不去研究社會生產統一體中的生產關系,即不研究它在和生產力的矛盾統一體中的運動、變化和發展,不研究它的本質和發展規律性。于是,公有制成為形式上的公有制,按勞分配——公有制的實現,也還只是停留在形式上。由于不能理解所有制的實質,因而把生產資料的歸屬看成是獨立的決定一切的東西,以為在完成了三大改造,建立起全民所有制和集體所有制以后,生產關系方面的問題就只是進一步把集體所有制提高為全民所有制了。這樣做的結果,使得生產關系、所有制脫離生產力的實際情況。不是由生產力的實際情況決定生產關系、所有制,使其適應生產力的發展需要,而是人為地規定生產關系,根本不顧生產力的實際情況,以為憑主觀臆想出來的“革命”,就可以促使生產大大發展,社會大大前進。這就陷入了唯心主義的唯意志論的泥坑。現在是我們走出這個泥坑,向新長征邁開大步的時候了。
我國是有幾千年封建社會歷史的國家,我們的社會主義制度又是建立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舊中國的基礎上的。面對極其落后的生產力,我們的社會主義公有制應該如何建立并不斷發展,才能真正符合生產力的實際情況,從而促進生產力的發展呢?二十幾年的實踐迫使我們重新思考這個問題。從二十幾年的情況看,全民所有制實質上成了國家所有制,曾經出現過的幾次變動,只是把國家的中央政權的一部分權力交給國家的地方政權,沒有進行過實質性的改革。在全民所有制企業中,生產與分配、交換、消費是沒有什么關系的。不管生產搞得如何,都是同樣級別同樣工資。“干不干,一天三頓飯”,“干多干少一個樣,干好干壞一個樣”,就是群眾對這種制度的形象描繪。這種制度,不是生產決定分配、交換、消費,而是彼此無關、毫無聯系。在集體所有制企業中也一樣,生產隊的自主權遭到破壞,社員的物質利益沒有保障。人民公社實行政社合一后,公社成了一級地方政權,公社的負責人是有固定工資的國家干部。這些負責人工資的多少與公社的生產情況沒有關系,被農民稱為拿“鐵飯碗”的人。由于公社的生產與負責人的收入分配沒有關系,因而容易使這些負責人對生產瞎指揮,造成生產被破壞,社員生活貧困的惡果。但是,這種破壞生產力的做法,卻被有些人稱贊為“使集體所有制具有全民的因素”,“為過渡到全民所有制創造了條件”。
在實現四個現代化的進程中,要使政治經濟學的研究,從實際出發,堅持實事求是地總結過去正反兩個方面的經驗,提出符合實際情況的觀點和意見,使人們清楚地認識到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關系,掌握社會主義公有制促進生產發展的規律。這樣,我們的經濟理論工作才算是為四個現代化盡了一分義務,做出了一分成績。
①《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第180頁。
②馬克思:《資本論》第3卷,1966年版第438頁。
③《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第10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