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伏汀和戰壕里的童話

舒杭麗

休·洛伏汀和他的童話尚不為我國廣大讀者所知，這應該說是一種遺憾。

洛伏汀是英國人，一八八六年一月十四日生于英國麥登海(Maidenhead)城。他的父母分別是英格蘭人和愛爾蘭人。也許正是因為他繼承了英格蘭人的一本正經和愛爾蘭人的富于幻想這兩種氣質，他才寫出這異想天開的故事——《多里特爾醫生的故事》。

洛伏汀自小喜愛動物，據說他還不懂事的時候就在母親的櫥柜里建起了小動物園。年輕時他向往旅游和冒險事業，從而選擇了土木工程學，成為工程師。他曾在加拿大、西非等地從事鐵路修建工作，這為他后來的童話創作積累了豐富的感性材料。

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后，他隨愛爾蘭軍隊開赴法蘭西戰場。當時他有兩個幼小的孩子留在英國，一個叫伊麗莎白，一個叫格林。孩子們想念父親，期望著父親的來信；父親也想念兒女，想對他們說些親切有益的話。但在硝煙彌漫的戰場上，尸橫遍野，到處是破碎的彈片和泥濘的戰壕，給孩子們寫些什么呢？在殘酷的帝國主義掠奪戰爭中，洛伏汀把他對戰爭的厭惡，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對金錢世界的鄙棄，對人道主義的追求，甚至對動物的同情都融合在一起，利用早年的旅游經驗，展開豐富的想象，在頭腦中形成了一個美麗的童話。他創造出一個善良、幽默而又有點孤僻的醫生和一群聰明可愛的動物形象，他們彼此和諧地生活在一起，同甘苦，共患難，為了救死扶傷，幫助別人，歷盡千辛萬苦，也遇到了許多有趣的事情。

在戰斗的間歇，洛伏汀把這童話寫在一封封給孩子們的信中，并配上插圖。孩子們喜歡極了，要求他把故事不斷地寫下去。就這樣，一個動人的童話寄托在一張張的信紙上，從法蘭西的戰壕里，源源不斷地飛向英格蘭。

戰后一九一九年，洛伏汀全家離開英國到美國去。在船上，每天下午六點鐘，洛伏汀都準時去給他的小兒子講他的童話故事。這被同船的一位英國詩人注意到了，并為這個童話的大膽想象和美麗色彩感到震驚，于是極力鼓勵洛伏汀把這童話拿到美國去出版。

一九二○年，洛伏汀珍貴的手稿題名《多里特爾醫生的故事》在美國出版了，立刻抓住了廣大讀者的心。

這篇童話是講一位善良的多里特爾醫生，由于酷愛動物，而且在家里養了許多動物，以至無人上門求醫，落得一文不名，連唯一的妹妹也棄他而去了。困難之中，鸚鵡玻尼西亞教他學會了動物語言，從此他改行給動物看病，在整個動物世界聞名了。當非洲猴子們遭遇大瘟疫時，他不惜貸款借債，遠渡重洋，前往相救，歷盡艱辛，廣開眼界。

童話自有童話的魅力。在洛伏汀的童話中，動物們聰明能干，富有個性，也會講話。但他筆下的動物并不是講人話(除了鸚鵡外)，而是分別有各自的語言，因此書中多里特爾醫生同動物交談也都是用“動物語言”，這又為他的童話蒙上了一層迷人的色彩。

童話一開篇，洛伏汀便宣布了他對金錢的厭惡和對趨炎附勢的人的鄙棄。書中多里特爾醫生有錢時，人們都尊敬而且崇拜他，可當他貧困了，人們就都看不起他、嘲笑他了。“只有孩子們和狗，還象他有錢時一樣，跟在他身后跑，穿過城鎮。”在金錢世界中，只有孩子和動物是單純的，沒有染上銅臭。書中的多里特爾醫生一再宣稱，“錢是個討厭東西！”他說：“假如從來沒有人發明出錢的話，我們大家的日子就會好過得多。只要我們快活，錢有什么要緊？”然而就是這討厭的金錢，給醫生帶來重重困難。

洛伏汀崇尚忘我的利他主義，助人為樂。當多里特爾只剩下兩個便士時，他還用這錢買了一個小玩具送給別人的小孩。書中一只小燕子，為了替非洲患病的猴子們請醫生，冒著凍死的危險，在飛到南方六個星期后，又飛回冰天雪地的北方……

洛伏汀贊美人道主義。書中多里特爾醫生和動物們費盡氣力戰勝了巴巴里海盜，鯊魚們請求替他吃掉海盜時，醫生沒有讓它們吃，而是給海盜放一條生路，讓他們到海島上去為金絲雀種鳥食，成為安分守己的農民。

洛伏汀反對侵略和掠奪，他借書中黑人“喬里金基”國王的嘴說：“……有個白人來到我們海岸上，我對他非常好。可他在地上挖洞，挖出了金子，還殺了所有的大象取走象牙，然后就偷偷地坐船溜了——連聲‘謝謝也沒說。從此以后，我再也不允許任何一個白人走過喬里金基的土地。”

這篇童話的情節十分有趣，大海航行，燕子領路；坐牢入獄，鸚鵡出謀；懸崖擋路，猴子搭橋；海盜追擊，眾燕拉纖；老鼠棄船，義告警言……錯綜復雜，扣人心弦。在這曲折離奇的故事情節中，洛伏汀根據他豐富的動物知識和想象力，巧妙地介紹了貓頭鷹的聽覺、狗的嗅覺、鷹的視覺、老鼠尾巴的感覺等等各種動物的特長，頗有些科學童話的味道。同時，洛伏汀筆下的動物形象，個個逼真活潑，聰明能干，忠心耿耿，個性突出，不失動物特性，又是某些人類形象的寫照。鸚鵡玻尼西亞見多識廣，是醫生的智囊，而且在困難的時候從不撇下朋友自己逃命，幾次醫生遇難都是它想辦法救出了醫生。猴子吱吱就象是醫生的副官，幫醫生做許多事情，護衛著醫生，成為醫生的左膀右臂。狗吉普憨厚耿直，是個不多說話的實干家，它憑著獨有的靈敏嗅覺，為遇難的孩子找到親人，榮獲一條金領箍。還有鴨子達達、貓頭鷹禿禿等，一個個活靈活現，如聞其聲，如見其形，就連又貪吃又膽小的豬咕咕也是那么活潑可愛，令人久久不能忘懷。以至當你讀到鸚鵡玻尼亞西和猴子吱吱留在非洲，不再在書中出現時，會深深感到若有所失。

正因為如此，《多里特爾醫生的故事》一出版，立刻轟動了，讀者紛紛要求洛伏汀把多里特爾醫生的故事寫下去。在讀者的強烈要求下，洛伏汀不得不放棄原來的工作，從事專業創作，把多里特爾醫生的故事連續不斷地寫下去。一本又一本，著名的多里特爾醫生叢書就這樣相繼問世了。這套叢書共分十二集，《多里特爾醫生的故事》是第一集，余者為《多里特爾醫生航海記》、《多里特爾醫生郵政局》、《多里特爾醫生動物園》、《多里特爾醫生和秘密湖》等。最后兩集是在洛伏汀死后，由他的夫人和夫人的妹妹整理出版的。

這些著作被譯成十幾種文字，在世界都有影響，而且還被搬上了銀幕。

休·洛伏汀于一九四七年九月在美國去世。

洛伏汀的著作都是他本人插圖，深受各年齡兒童的喜愛。文學評論家休·沃爾波(Walpole)把它譽為“天才的著作”。幾十年后的今天，多里特爾醫生在千百萬不同膚色的兒童和他們父母的心目中，仍然具有那樣大的魅力。

當然，《多里特爾醫生的故事》也不是完美無缺的。作者沒有尋找到拯救世界的根本出路，在書中隱隱透出一些對人類社會的消極態度。但這在六十多年前的世界大戰中也是不足為怪的，我們應該以歷史唯物主義的態度去看待這篇童話作品，摒其糟粕，取其精華，學其所長。

作為少年兒童理解真善美的啟蒙教科書，這本書還是很合適的，符合孩子的口味，對中國少年兒童亦是這樣。

希望《多里特爾醫生的故事》的中譯本盡快能與讀者見面。

一九八一年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