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啟明
人們說,世間最溫暖的是母親的懷抱。我失去了這種溫暖,卻得到了另一種溫暖,更寶貴的溫暖。
我是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系七九屆的學生,家在安徽境內一個偏僻的山村,父母親都是一字不識的農民。家中生活雖然貧困,卻很溫暖。
1980年12月27日下午,一封電報送到我手里。“母故”!轟!我的腦袋炸開了。這突來的不幸,使我不知所措,眼淚一串串地流下來,身子也跟著顫抖起來。
這時,身邊的兩個同學將我攙回宿舍。一會兒,同學都來到了我的房間。當時,我只知道哭。是的,兒子失去母親,怎么能不悲痛呢?何況母親只有38歲!同學們了解我此刻的心情,竭力安慰我,要我堅強起來。他們買來了糕點、水果、方便面條和香腸,一股腦兒堆在我面前。劉志信同學,一手抱著我,一手端著茶杯,一會兒勸導,一會兒“命令”我喝水。
人碰上了實際問題,就會有實際的思維。晚上十點多鐘,我終于安靜下來了。我首先想到的是家中的人——患病體弱的父親,剛上初中的弟弟,不到五歲的小妹妹。我擔心父親不能支撐住自己,擔心弟弟會荒廢學業,擔心幼妹的生活。我又想到了家境,欠的錢,拿什么還呢?還有……太可怕了。這樣一些以前從未想過的事一齊涌來,我的頭痛極了。以前,家庭生活有母親組織著,而現在這最大的支柱折斷了,我真怕悲痛和貧困湮滅了我的家。我想到了回家。我是家中的長子,也是孩子中唯一的成人。可是路費呢?!焦急又使我掉下了眼淚。
門突然開了,進來的是系副主任胡老師。他把東西放在桌上,說:“我剛聽說了這個不幸的消息,沒來得及看你,先到校長辦公室去給你請假,拿來40元錢,你明天就回家去看看吧。”接著,胡老師又說:“你安心走好了,補考的事,系里和班委會能給你辦。”我的眼淚又掉下來了,但這一次除了悲痛,更多的是激動。
三十日,李五峰、沈千紅兩位同學送我上火車。他們陪著我在車站呆了三四個鐘頭,一直到把我的行李安置好。開車的鈴聲響了,他們才匆匆下車。車開動了,透過車窗,遠遠地望見他倆在向我招手,我只是重重地點了一下頭,沒有說什么。
我剛到家,就收到了班長欒建平代表全班同學寫來的慰問信。我在油燈下給爸爸讀了一遍又一遍:“要保重身體,堅持完成學業,做一個有用的人,這是你母親的遺愿。”溫暖的語言,融化了我胸中的冰。在回家的火車上,我曾想:轉學到較近的學校,或退學回家照顧父親。現在,我才發現想錯了。
到家的第五天,我突然收到了特掛信和一張匯款單。匯款單上注明146元。特掛信里面裝的是265斤半糧票和一封短短的信:“你的不幸和困難大家都了解,這是同學們的一點心意。”我拿著匯款單和糧票,流下了熱淚。我久久地看著它們,似乎同學們送給我的并非只是幾百斤糧票和百多元錢,我從中還發現了一種閃光的東西。我極力地捕捉它。我感到這五顏六色的閃光組成了一幅燦爛的、明媚的圖畫,在上面呈現著美好的共產主義精神。這是無價的。
沒過幾天,我又收到了一個包裹,是曾林林同學寄來的衣服。我的弟弟妹妹穿著試了試,都很合體。我想起來了,曾林林問過我弟妹的年齡和身高,她的心多么細啊!我問五歲的小妹:“暖不暖?”“暖”。她點了點頭,睜大眼睛看著我,似乎她也感受到了這種閃光。
新學期到了,我返回了學校。見了同學們,我感到有很多話要說,但又什么也說不出來。我不愿用一般的感謝的話去褻瀆這種閃光的精神。我只愿說:“把自己培養成為一個真正的大學生。”
作為一個大學生,不但應該有比較高的文化程度,也應該有高度的精神文明,把共產主義精神溶入到大腦中去。將來以一個有文化,身體好,精神高尚的“大學畢業生”站出來,讓祖國分配到需要的崗位。
兒子失去了母親,這是人生中最大的不幸之一。但是,正是在這樣的不幸之中,我卻認識了三十顆心,認識了一種閃光的共產主義思想,認識了我們這一代青年。我慶幸生活在這樣的時代,生活在這樣的集體之中,能把自己的心和另外的千萬顆心溶在了一起,共享歡樂,共分憂愁。我慶幸自己親身感受到共產主義精神能暖人心田,而這種共產主義精神,存在于我們社會主義的青年身上,并且在放出閃閃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