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忠
在我國悠久的文學史中,有著極為豐富的文學批評遺產。“五四”以后,前輩學者如陳中凡、郭紹虞、朱東潤等清理這方面遺產,做了很多工作。敏澤同志在此基礎上,經過近二十年的努力,終于寫出了長達七十六萬言的《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本書出版后,得到了學術界的好評。一位文學界前輩稱道此書“廣大而精實,會通而周密”,確非溢美之辭。
這部批評史,不是孤立地研究文學理論,而是將其置于廣泛的歷史聯系中來考察,這是貫穿于全書的基本指導思想。對于在政治思想和文藝思想上都比較腐朽的批評家,只要有一得之見尚合乎藝術規律,均予適當評價,力避形而上學。比如對于朱熹文論的評論,作者既批判了他強調理在氣先的唯心主義實質,批判了他“文皆是從道中流出”、“道外無物”等重道輕文思想,又指出,他“在某些具體問題的論述上,也有一些合理的或比較好的見解。”如“他認為漢代的擬《騷》之作,‘詞氣平緩,意不深切的原因,在于‘無所病痛而強為呻吟;又如:‘李太白詩,非無法度,乃從容于法度之中,蓋圣于詩者也。‘陶淵明詩,人皆說平淡,據某看,他自豪放,但豪放來得不覺耳。其露出本相者,是《詠荊軻》一篇,平淡的人,如何說得出這樣的言語來。……都是包含著合理因素的。”這種實事求是的精神,貫穿于全書對各個文論家的評價之中。
除此之外,我認為本書還有以下幾個特點:
一、注意探討文論家的美學思想,如對荀子、葉燮等人的美學思想,概括得就比較全面、具體。有些章節還通過文論史中新概念的使用,探索了人們審美觀念的發展變化,以及文學理論的演進。如書中從繪畫、書法重神似早于詩文這一情況出發,論述了畫論、書品對文論的影響,從“取象”、“形象”與宗教造型藝術的關系,論述了宗教對文論的影響,這些地方,頗多創見。
二、本書征引的資料相當豐富,在這方面的開掘也比較深入。書中不僅引用了不少尚未為人熟知的資料,而且從古代作家的詩文中勾稽出不少文論資料,勾勒出他們文學思想的輪廓。
三、過去的幾部批評史多注重詩文理論,而對于小說、戲曲、民間文學理論則往往重視不夠。本書對此予以重視,有些是前此的同類著作所不曾涉及的,如但明倫對《聊齋志異》的評論等。
四、近代文論,過去出版的幾部批評史有的語焉不詳,有的付諸闕如。本書則用了近全書六分之一的篇幅論述這一時期文論史。
五、有些文論家,在過去很長的時期內都未引起批評史家的足夠重視。比如清代的葉燮,他不僅是沈德潛的老師,而且理論成就也遠在沈氏之上。本書則設專章論述了葉燮的美學思想。
這部批評史的不足之處是:就全書的體例而論,基本上還是重在對歷史上一個個的文論家基本文學觀點的分析評價,總結規律還不夠,對各種文藝樣式和各個文學流派的起源演變和彼此間相互關系的探討還不充分。同時,文學批評史還應該把文藝鑒賞方面有成就的鑒賞家寫進去,并給他們以一定的歷史地位。
(《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共兩冊),敏澤著,人民文學出版社一九八一年五月第一版,3.1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