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克利斯朵夫,出生于德國萊茵河畔的一個小城市。他的父親是宮廷中拉小提琴的樂師,母親是宮廷中的廚娘。
克利斯朵夫有天賦的音樂才能。可是,他從小就因階級差別而受到壓迫和凌辱。有一次,母親為了討好主人,讓他換一身新衣服去給主人請安。這身衣服正是少爺換下來賞給她的舊衣服。小克利斯朵夫一到貴族府中,立刻遭到一群仆役的肆意嘲笑、戲謔。之后,又被和他年齡差不多的小姐、少爺侮辱,甚至于毆打。他無法忍受,奮力反抗,揮舞拳頭教訓了小主人。于是,闖下大禍。當時便遭到公爵夫人一頓毒打。回到家里,父親又把他痛打了一頓,然后關在屋里不許他吃飯。11歲時,他的音樂才能被公爵看上,他成了宮廷小提琴手。他用音樂侍候他們,別人卻把他當作動物園里的珍禽異獸,取笑玩弄。終于,他和爵爺鬧翻了,當面頂撞,大叫大喊:“我不是你的奴隸,我愛讀什么就讀什么,愛寫什么就寫什么。”他開始厭惡自己的父母對惡人低三下四。在他幼小的心靈中,深深地烙下了人間不平等的傷痕,也萌發了反抗壓迫的火種。少年時代的克利斯朵夫,決心走個人奮斗的道路,立志當作曲家,幻想一朝名滿天下,揚眉吐氣。
就在這時,他又經受了另一種打擊。一個叫彌娜的貴族小姐跟著母親到鄉間的別墅中避暑。彌娜的母親聘請了小有名聲的克利斯朵夫來當家庭音樂教師,每天教彌娜彈鋼琴。不久,這一對少年男女之間萌發了愛情。這種關系被彌娜的母親發現了。母親大發雷霆,辭退了教師,并不許他再進別墅的門,更不許他再見彌娜的面。克利斯朵夫不能忍受這種失戀的痛苦,虔誠地表白他真正地、執著地愛著彌娜,并請求和彌娜結婚。在階級尊卑的分界墻上,他自然又被狠狠地碰了釘子。克利斯朵夫再次感到十分傷心。無情的現實,進一步堅定了他走個人奮斗的道路。只有個人奮斗,有朝一日出人頭地,才能消這口氣。
隨著年齡的增長,閱歷的加深,克利斯朵夫的生活經驗也逐漸豐富。他對壓迫他的單個貴族的不滿發展到對整個德國統治階級的反感。那“對于他成為一種重壓的蠻橫的軍國主義”,那“在石塊鋪平的街道上,叮叮當當拖著走的指揮刀”,那“搭成三角架的槍支”,那“架在軍營門口、對準市區的大炮”,都使他憤懣、惱怒。他有一個親戚戴奧道成了在海外設有貿易公司的暴發戶,是德國人心中得意忘形的資產者的典型,心中只有黃金,眼中只有貴人,而又瞧不起藝術。在一次家庭聚會上,他竟對克利斯朵夫大加奚落、嘲諷。克利斯朵夫怒火中燒、忍無可忍,唾了那家伙一臉。他的那種倔強的不甘忍受屈辱的反抗性格,正開始形成。
他繼續沉湎于他的音樂天地里。可是,在這個領域里,他也和周圍極不合拍,他極厭煩那種迎合小市民趣味的感傷音樂。他的這種思想傾向,終于有一天徹底暴露了出來。他出席了市立音樂廳的一次音樂會,那時髦音樂中表現的情緒、氛圍,使他感到不能忍受的空虛、庸俗;那種裝腔作勢,又使他產生一種滑稽之感。終于,他控制不住,竟在座席上哈哈大笑。人們大為驚駭,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樂隊也停止了演奏。會場頓時一片靜默。當人們醒悟過來時,便憤怒地呵斥這肆無忌憚的發笑者。剎那間,場內噓聲、責罵聲、叫喊聲鬧成一團,終于把克利斯朵夫攆出了音樂廳。
環境使他不得不想離開德國。一天,他心中煩悶,感到了孤獨者的寂寞,便獨自信步走去。當到了鄉間一家小酒店時,突然看見一場混戰正在發生。一群喝得醉醺醺的大兵正在毆打一群農民。克利斯朵夫立即沖上前去,先救援一個被侮辱的農民姑娘,然后和村民們一起將三個大兵打得半死。他料定大兵們絕不會善罷甘休,便急匆匆地偷越國境,逃往巴黎這個他早就向往的樂園。
在巴黎,他人地生疏,無依無靠,只得到處流浪,靠給人教授鋼琴、改寫樂譜糊口。他常常饑寒交迫。但是,他仍然驕傲地生活著,不出賣靈魂,也不求誰的施舍。在這些日子里,他閱盡了世態炎涼,受夠了辛酸委屈。他感到法國大都市和他的德國故鄉,并無實質性區別,有錢才有自由,沒有錢只有挨餓的自由。和生活上的腐敗一樣,巴黎的文藝界彌漫著掮客風氣,充斥了靡靡之音。克利斯朵夫所到之處,充斥著腐化、墮落和虛偽。法國文人、學者滿口“真理”,“為科學而科學”,“為藝術而藝術”,實際上是“為金錢而科學”,“為金錢而藝術”,其目的是“掩蓋民族的虛弱與荒淫”。他幻想中的這個世界文明中心,并沒有真正的藝術繁榮,而只是一個可以出賣一切的市場。他失望了。但他并不沉淪。他繼續潛心于他的音樂事業,并向唯美主義和形式主義的頹廢藝術展開了斗爭。于是,他仍然不斷地遭到極端的敵視。在孤獨的奮斗中,他得到了法國青年文學家奧里維的唯一支持,倆人很快成為患難與共的知己。在奧里維的影響下,他開始注意到過去被他忽視了的那些善良、質樸、默不作聲的人們。奧里維向他介紹法國文化界,認為法蘭西文化的最高標志是“理想主義”,而最偉大、最典型的法國理想主義者,是那些對祖國、對人類做出了不可估量的貢獻的科學家、文學家、哲學家。這些杰出人物必須生活和工作在與世隔絕的理想主義的高峰,即“思想的頂峰”,才能完成自己的使命。隨后,奧里維拉著克利斯朵夫的手,真的到了法國少數真正自由的人物逗留的高山頂峰,向下鳥瞰。呵,這些神秘的大師們,沒有人再比他們自由了。從“頂峰”上下來后,克利斯朵夫更加埋頭于他的藝術創作中。
這時的奧里維,因為妻子的分離,形單影只地遷居到巴黎的一個貧民區。在那里,他親眼看到掙扎于饑餓線上的苦難的人們。一個失業工人全家大小七口因為沒有活路,在絕望之中全體自殺。奧里維大受震動,深切地感到,世界是個無邊無際的病床,上邊躺滿了痛苦呻吟的病人。他只是輕輕地掀了一下人間地獄的蓋子,立刻從里面發出受壓迫者的一片呼號。他希望陶醉于理想主義中的美夢破滅了,于是,便動員他的朋友克利斯朵夫放下曲譜,到十字街頭去“研究社會上的貧困問題”,去“尋找革命”,希望從幻想中解脫出來,做一點有益于大眾的事。他們在十字街頭轉了一圈,在咖啡館、小酒館里坐了一陣,把那些大吃大喝、海闊天空、大吹大擂的工人敗類,當成工人運動的領袖,感到十分失望。
歸來之后,克利斯朵夫不再考慮“社會問題”,埋頭搞他的音樂去了。奧里維不甘失敗,變換了“尋找革命”,“追求理想”的方式,一方面,給患病者送藥;另一方面,想方設法在貧民階層中發現“優秀分子”,加以培養。
“五一”勞動節到了。克利斯朵夫心血來潮,想到十字街頭去看看熱鬧。他拉著奧里維走到街上時,正碰上全副武裝的軍警橫沖直撞,毆打游行者,驅散游行隊伍。街頭,人仰馬翻,一片混亂。克利斯朵夫和奧里維被沖散了。忽然,奧里維遠遠看見他收養的那個孩子就要被沖翻在地,瞬息之間,將被千軍萬馬踐踏。在這千鈞一發的危急時刻,奧里維沖了過去。與此同時,一把軍刀刺入奧里維的胸膛。克利斯朵夫從遠處看見奧里維倒在血泊中,立刻象狂怒的猛獸一樣,赤手空拳向軍警猛撲過去。在混戰中,他打死了一名軍警。幸虧有朋友幫忙,立即用汽車把他送到邊境。他又逃離法國,到瑞士避難。
在瑞士,克利斯朵夫又經歷了一場愛情的悲劇,“內心的暴風雨,差不多一切都要被摧毀了。”他的孤獨感也日漸加深。他既沒能拯救音樂,更沒能救世濟民。個人奮斗的意志和熱情最后只能換來無盡的沮喪。
克利斯朵夫在晚年結束了他的斗爭,“社會的惡意與不公平也不能再使他反抗。—他笑著說反抗是不自然的,而且生命已經漸漸的離開他了。”他的內心趨于恬靜。這時,他的個人奮斗已經獲得很大的成功,他已成為譽滿歐洲的大音樂家。但是,他的斗爭精神卻完全趨于熄滅。他不再反抗。他甚至信仰了上帝。他對周圍的一切,只剩下憐憫和同情。他把感情寄托于年輕的一代,在追憶往事的充滿宗教神秘的氣氛中離開了人間。(余炳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