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墨綠的土地上耕耘

葉慶瑞等

銀白色的小球，流星般地飛旋著，在南斯拉夫諾雛薩德伏伊伏丁那體育館比賽大廳里飛旋著……最后一顆球終于墜落地面。立刻，全場轟起了一片歡呼聲浪：中國!中國!鮮花、話筒、閃光燈、錄音機一齊包圍了這個在一九八一年36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決戰(zhàn)中，為祖國重新奪回冠軍的斯韋思林杯，獨得關(guān)鍵二分的江蘇青年，從此，他——蔡振華的名字便沿著北緯四十五度線傳遍了全球。

屬牛的孩子

無錫市花園弄小學操場邊，兩個十二、三歲的學生正在一張灰色的水泥球臺上揮拍激戰(zhàn)，臺桌一圈都給大個兒圍成了一堵嚴嚴實實的墻。突然，從“墻縫”里鉆出一只小腦袋。他是誰呢?是好奇的二年級小調(diào)皮蔡振華。他那一雙充滿稚氣的眼睛象小球似的隨著乒乓球的飛舞來回擺動著。這元宵似的小球?qū)λ菢痈挥形Γ虼虻粼诘厣狭耍B忙拾起來抓在手中硬纏著大同學，非給他打一盤不可，這場好不容易央求來的“抄豆子”，自然以小蔡的失敗而結(jié)束，他在哄笑聲中被剃了一個“光頭”，但是，從此他與乒乓球的不解之緣卻結(jié)上了。誰也沒有料到，一學期后，這個不顯眼的“小不點兒”居然打敗了學校里的許多大同學，成為學校乒壇的一霸。

這株小苗苗被有心的肖老師看在眼里了。

這天，肖老師帶著振華去市少年體校看乒乓比賽。小振華看呆了，瞧!那些小隊員，球削得又平又穩(wěn)，象是湖面吹過的一陣清風；攻球多快多猛，如夏日的一串迅雷……小蔡終于明白了，自己不過是一只羽毛未豐的雛鳥，不練硬翅膀，怎么能搏擊藍天?!于是，他把學校的水泥臺板當作登攀高峰的第一層臺階。在肖老師悉心的指導下，他刻苦地訓練起來。就說練發(fā)球吧，肖老師摘下帽子，放在球臺的任意位置，振華每次發(fā)球必須準確無誤地落在帽子里。就為練這一招，手腕酸脹得連筷子都握不緊。有一天，媽媽睡前發(fā)現(xiàn)振華的鞋里有血，哪來的?她急忙掀起被角，拉過振華的一雙小腳，啊，右腳面上一個小窟窿，上面結(jié)著血痂，腳背腫得象鵝頭似的，腳底的繭皮里還嵌著跑道上碎煤渣。她明白了，孩子是為了省鞋，赤著腳在進行訓練!母親鼻子一酸，淚水滴在孩子的腳面上。第二天起床，媽媽愛撫地對振華說：“阿三，以后不準赤腳訓練了!”他卻調(diào)皮地說；“我這雙皮鞋可不要錢買呀!”“腳腫得這樣怎能行，讓爸爸給你請個假吧!”這下他可急了，連忙把當過志愿軍的爸爸抬出來說：“爸爸說過，志愿軍輕傷不下火線，我這點傷算什么?”他怕媽媽拉住他不放，趕忙背起書包一溜煙地跑了，媽媽連連搖頭說：“屬牛的孩子，真犟”。

秘密的武器——魔拍

一九七九年五月上句的一天，南京五臺山體育館燈火輝煌。榮膺35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的男子單打冠軍小野誠治在榮歸日本之前，順道來寧訪問。第一個上場迎戰(zhàn)他的就是江蘇隊的十八歲小將蔡振華。

燈光下，那張乒乓球臺象一架天平，一邊是世界乒壇叱咤風云的人物，一邊是尚未成名的弱冠少年。蔡振華的份量似乎太輕了一點，鹿死小野之手似乎已成定局。比賽開始了，小野打得很從容。輪到蔡振華發(fā)球，只見他握拍的右手腕一抖，球低低地飛過球網(wǎng)。久經(jīng)沙場的小野一看就明白過來的是下弦球，便揮拍上拉弧圈，不料球遠遠飛出了球臺。也許是偶然的失誤吧?但是，第二次回球又飛出了球臺。怎么回事，小野奇怪地望望對面的蔡振華。不容他細細思索，第三球又發(fā)來了，這一回小野改提拉為削球，但是回球又撞到網(wǎng)上。這時，小野有些著慌了，一顆心砰砰地跳著。第四、第五球都沒有過網(wǎng)。小野連連搖搖頭，幾次借彎身拿毛巾擦汗的時機，來緩和一下急躁情緒。但是，盡管冷靜下來，仍擋不住小蔡奇特的弧圈和變化莫測的球路，很快敗下陣來，連負兩局。意外的勝利，刺激了場內(nèi)的觀眾，歡呼聲此起彼伏。小野懷疑小蔡球拍有什么名堂，找個借口巧妙地“偵察”了一番。小蔡用的是一種兩面性能不同的球拍，一面是“海綿”，一面是“反貼膠皮”。盡管后來外電報道說：“中國人發(fā)明了秘密武器”，“蔡振華手中有塊魔拍”，但是，當時小野明白，這種球拍完全符合比賽標準，也并非中國人的發(fā)明，英國人早已用過這種球拍打守球，如果說蔡振華有什么發(fā)明，那就是他竟然用這種適宜守球的球拍，打出了一手漂亮的攻球。就是由于小蔡曲盡其妙地變換著球拍的兩面擊球，球路變化叵測，使這位曾在世界大賽浪尖上過來的沙場老將幾乎莫知所從，這才是小野真正失敗的原因!

小蔡這場球打得干脆利落，出人意料，但是，不講大家也可以想到，得來卻實在不易。為創(chuàng)造這塊“魔拍”，時間一直要追蹤到一九七三年。

當時，十二歲的小蔡剛被“拔”到江蘇隊不久，他的兩面拍的守球型打法，在第三屆全運會上剛剛初露鋒芒。可是，比賽后回來，一個改弦更張的方案擺在他的面前。“什么?要丟掉防守型，改打進攻型?用這種兩面球拍打全攻，從沒有先例呀!”小蔡思想不通了。但是，就是要從沒有先例中去創(chuàng)，為了這一點改弦更張也值得!反復的思想工作，終于幫助小蔡認識了這一點。

不過，習慣勢力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力量，采用一種全新的打法，對運動員來說，簡直是一次脫胎換骨的改造。防守的固有打法纏著他不放，不時在下意識動作中流露出來。而進攻昵，球速、球感、力量全是未知數(shù)，無從把握，不是球出界就是觸網(wǎng)，對這種無窮無盡的別扭還不能急躁，只能耐心地付出一把把汗水。蔡振華，就是這樣埋頭在這塊四平方米的墨綠土地上一遍又一遍地耕耘著。一筐球兩、三百只，五、六分鐘內(nèi)發(fā)完，一個下午至少發(fā)十筐。強烈的弧圈球一秒鐘之內(nèi)要旋轉(zhuǎn)百次以上，而且弧線要低而長，落點各個不一樣。即使隆冬臘月，他的運動衫也是汗水濕透的，兩臂腫得抬不起來，兩腳重得象灌了鉛，就是這樣的耕耘，才練出了這張完全進攻型的魔拍。

眼看36屆世界乒乓球大賽就要屆臨了，這套全新的打法應該是祖國爭光的武器。但是，誰想得到，一九八〇年冬訓前，蔡振華的腰傷竟復發(fā)了，而且發(fā)得特別嚴重，每個骨節(jié)都感到疼痛，起床不方便，穿鞋也有困難。這樣的病情應該臥床休息，但是他怎么躺得下去呢!那就“邊鍛煉邊治療”吧，他向醫(yī)生提出了自己的建議。醫(yī)生經(jīng)過鄭重研究，同意了。于是，小蔡咬著牙出現(xiàn)在晨練的長跑行列中。為了不讓身上的熱量發(fā)散，有利于治病，他不僅穿了絨衣絨褲，還穿著風雪衣，繞著北京龍?zhí)逗埽淮我蝗f米。每跑一步，腰間就象針扎似地疼痛，他堅持，堅持，一定要把疾病遠遠地甩在身后，一定要向乒乓世界的頂峰沖刺!

沖向世界

讓我們再回到諾維薩德體育中心的比賽大廳里，第36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男子團體決賽的戰(zhàn)幕已經(jīng)拉開。

觀眾席上分別為中國隊和匈牙利隊鼓勁的歡呼聲、口哨聲此起彼伏，震耳欲聾。決賽場上的緊張氣氛，不是身臨其境的人是很難體會到的。蔡振華第一次親身經(jīng)歷這種場面，渾身肌肉感到發(fā)緊。尤其令人不安的是，第一盤比賽中國隊輸了，以0比一落后。現(xiàn)在，他與匈牙利隊的頭號主力，被世界公認為最難對付的克蘭帕爾對陣，情況十分不利。如果他再丟掉這關(guān)鍵的一分，平壤“悲劇”就會重演(兩年前，在平壤的第35屆比賽中，中國隊輸給了匈牙利隊，屈居第二)。中國隊臥薪嘗膽，奮發(fā)兩年能否雪恥?成敗在此一舉，勝負在此一身呵!

蔡振華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雙手在微微地顫動，糟糕!第一個球就發(fā)球落網(wǎng)，打了一發(fā)“啞炮”，坐在身后的臨場指導李富榮心里為之一怔。“小蔡能不能沉住氣呢”?在心中叨念著，小蔡要冷靜，小蔡要頂住!這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聲波，似乎被蔡振華接收到了，他回頭朝身后的李富榮望了望，點了點頭，仿佛明白了教練的心意。小蔡偷眼瞅了一下對方，世界名將克蘭帕爾在綠色球網(wǎng)的那一邊等待著發(fā)球，他的臉煞白，表情木然，球拍在微微抖動著，顯然對方也很緊張。兩強相遇勇者勝，想到這里，蔡振華迅速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積極發(fā)揮發(fā)球搶沖、正手連續(xù)進攻的優(yōu)點，使克蘭帕爾防不勝防而陷入被動。他每打一球，就在場地里跑一圈，象一匹馳騁沙場的戰(zhàn)馬。這樣在心理上給對手造成威脅，終于以比較懸殊的比分打敗了克蘭帕爾。克蘭帕爾的失利鼓舞了我隊的士氣，動搖了匈牙利隊的陣腳。在第六盤比賽中，蔡振華又擊敗了蓋爾蓋伊，為中國隊重登世界冠軍寶座掃平了最大障礙，奠定了勝利的基礎(chǔ)。

面向世界，蔡振華高舉著閃閃發(fā)光的獎杯。這杯里盛滿了中國隊員辛勤的汗水，盛滿著對祖國熾熱的愛，體現(xiàn)了中華民族的志氣和能力。在只有四平方米的墨綠球臺上，中國運動員創(chuàng)造了前所未有的成績，那么生活在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土地上的中國人民，也一定能創(chuàng)造出人間奇跡來。

振興中華，大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