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 丁
六十年代初,上海成立過一個“出版文獻資料編輯所”,調集了一批老編輯、老出版工作者——我也是其中之一,從事出版史料的搜集整理工作;也曾計劃過編輯出版一個《出版文獻資料》叢刊,作過積極籌備,組過一些文稿。但好事多磨,幾經折騰,來了個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這個小小的編輯所,蒙張春橋看得起,點名為“人少妖風大,池淺王八多”的單位。于是,那些老編輯、老出版工作者被打下了十八層地獄,再踏上一只腳;機構更被砸得個稀巴爛!籌備的刊物,當然一風吹得無影無蹤了。
多年來,我一直覺得這是一件憾事。現在,《出版史料》終于創刊了,雖然稍為晚了一些,還是值得慶賀的。從創刊號來看,這本雜志一是內容有份量,二是內容有特色。
胡愈之同志說過:“每次革命運動,出版工作都走在前頭。”圍繞著這一主題,創刊號有兩組文章:一組是《紀念生活·讀書·新知三家書店革命出版工作五十年》,共五篇文章:《在艱苦戰斗中建立的團結》(徐伯聽),《紀念生活書店五十年》(邵公文),《一個戰斗在白區的出版社——記讀書生活出版社》(范用),《新知書店的戰斗歷程》(徐雪寒),《我和生活·讀書·新知三家書店——從讀者、撰稿人到編輯》(戈寶權)。另有《韜奮與出版》和《太白主編談太白》兩篇也和這一組文章相呼應。另一組兩篇文章:《黨的早期建立的出版發行機構》(曹予庭),《回憶上海書報流通處》(董受之)。
這兩組文章告訴我們:解放前革命出版事業的戰斗歷程,也就是書店刊物被查封,職工被逮捕殺害的苦難歷程。黨的革命出版工作者,歷盡千辛萬難把革命的進步的書刊編好,印好,發行出去。中國革命之取得勝利,當年在思想戰線上的一個方面軍——出版界,是有過重大貢獻的。出版界這些可歌可泣,不怕犧牲,英勇戰斗的事跡,是完全應該記載下來,作為后人的教育材料的。
特色,是雜志的生命。那些沒有自己特色的雜志,終究會被證明是沒有存在價值的。《出版史料》除了它是出版方面的全國唯一的這個特色而外,一個重要的特色,是其史料都是老文化人、老編輯、老出版家、老作家所撰的親身經歷的第一手史料。如俞鴻模的《海燕十三年》,胡風的《<七月>作者與海燕書店》,高崧的《商務印書館今昔》,李侃的《中華書局的七十年》等等,都寫得證而有信,有血有肉,親切感人。
俞鴻模是我老友,且兩度同事。讀了他寫的《海燕十三年》,如見其人。他在十年內亂中被迫害死于非命。發表這篇遺作,是個很好的紀念。
記得列寧說過,一個刊物出版后,就會成為一個獨立的社會活動家。所以,一個刊物應該是一個五官齊全的有機體。《出版史料》有筆談、專輯、回憶錄、人物志、法規匯編編目、書話等等欄目,鍥合有致,成為有機組成,如同一桌美席,有山珍海味,大魚大肉,也有精致點心和小菜。這也是編刊物的烹調藝術。
刊物還透露了一點消息說:以后將陸續發表汪原放先生的《亞東圖書館回憶錄》和廣學會的出版資料等等。汪原放先生曾經是中國共產黨第一任出版局局長(一九二六——二七),當年他寫一章我讀一章,讀了這八十萬字回憶錄的全部原稿。它不只是亞東圖書館的歷史,更珍貴的是有大量關于陳獨秀、陳延年、陳喬年、蔣光慈等人早年革命活動的珍貴史料,以及有關胡適的有用的資料。許多單位早就要求盡快發表,發表出來是會被各方面所重視的。至于廣學會,它是外國傳教士到中國來辦的文化侵略的最重要的一個近代出版印刷機構,從馬禮遜于一八一八年在馬六甲設立印刷機構,到設在上海山東路的“墨海印書館”,到一八六○年成立的“美華書館”,“同文書會”,到李提摩太手里的“廣學會”,林樂知辦的《萬國公報》,對中國近代政治,有過巨大的影響(洪秀全談到他們出版《勸世良言》而受到巨大影響;它們的出版物對戊戌政變等都有過重大影響,一八九七年創辦商務印書館的三位青年也是他們那里學了印刷技術的),用馬列主義,辯證唯物主義觀點,對它作認真研究是完全必要的。
(《出版史料》第一期,上海出版工作者協會編輯,學林出版社一九八二年十二月第一版,0.6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