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戈壁的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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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你希望知道咱們分手后我的生活、我的心情、我的思想，我當然應毫無顧忌地告訴你，就象去年畢業時無顧忌地與你談對理想、對生活的看法一樣。

當故鄉的田野，美麗的蓉城，巍巍的秦嶺，以及媽媽的叮嚀，老師、好友的囑咐……一切都留在記憶中，惟有沙丘默默地站在面前迎接我的審視時，我的心情是復雜的。我緩緩地踏著沙礫，打量著這陌生的地方。當我驚喜地發現不遠處有一片綠蔭時，我跑了過去。呵！一棵棵的樹這么挺拔，一定是著名作家茅盾贊美過的楊樹。我凝視著它，心里在說，這就是生命，這就是希望，這就是戈壁的未來。只要將根系深深地扎入腳下的土地，就會從大地的懷抱中獲得青春。

來這兒一晃半年多了，有時回過頭去看看走過的足跡，自己也感到有些驚訝。這幾個月過得苦嗎？刺骨的寒風伴著那有點機械的軍事動作，臥在雪地里練射擊而凍僵了四肢，半夜緊急集合時高一腳低一腳在戈壁灘上沒命地跑……這一切對于我這個小個子的南方姑娘來說確實夠苦的了。然而正因為苦，才更使人感到創造的必要和生命的價值。說實在的，有幾次我都差點哭了，但想到剛到單位時，首長介紹創業時的情景和老同志講他們下連隊鍛煉的那段難以忘懷的經歷時，臉就紅了。你是知道的，我除了受委屈易掉淚外，一般是有淚不“輕彈”的。所以，我以微笑送走了到西北邊陲的第一個冬天。

坦率地說，這里的生活是較單調的。在大學里，我也還算個球迷。1981年女排的世界杯賽和足球的亞大區預選賽的電視實況轉播，我幾乎場場必看。而這里想看電視實況轉播，那就得在比賽后的十天才能看到。上級為了豐富我們的文化生活，也作了不少努力。電影每周至少要放一兩部，電視除星期一、五不放外，其余時間都放。這里的老同志不少是五、六十年代畢業的大學生，他們知道怎樣才能使我盡快適應這兒的生活。我沒想到的事，他們都替我想到了。老徐怕單調的生活使我感到寂寞，便“命令”我去他家看電視，從他那“嚴厲”的關懷中，我似乎體會到了慈父般的愛。應該說，我在這個大家庭里，心情舒暢，生活充實。況且這里的一切并不象人們所形容的那樣可怕。吃青稞面是我們的前輩——戈壁灘的開拓者過去的事情了。經過他們的奮斗，這里的生活環境、工作條件比五、六十年代好多了。這里出現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了一片又一片的綠蔭，有了發電廠、自來水源、太陽能灶……這些，我知足了。你曾談到我在大學時胃口不佳，擔心吃不慣這兒的伙食。請你放心好了，人的本能的適應力是強的。每當皓月當空、大地朦朧的時候，信步在外面走走，念念岑參、高適的邊塞詩，還別有一番風味呢。現在，羌笛不須怨楊柳，春風早度玉門關了。沙漠是美的，戈壁是美的。人，應該勇敢地面對生活，正如長河的浪花不必為自己的渺小而留戀平靜的沙灘，也不必怕因自己單薄會被巖石撞碎就畏縮于秋潭池中，只要執著地流向大海，就能在海的懷抱中得到永生。對于我們這一代青年人來說，重要的不在于空談外國怎么怎么樣，現實怎么怎么樣，而在于我們怎樣去創造有意義的生活，怎樣腳踏實地地做點于人、于己、于社會有益的事，你說對嗎？

我不會忘記，在畢業那段時間，你給我的鼓勵和支持。現在腦海里還時常閃現出太陽西下時我倆漫步在校外的鄉間小路上，暢談理想、人生的情景。你毫不客氣地指出了我的缺點和弱點，這只有真摯的朋友才能做到。說真的，我非常感激你。去年你曾來信問過我，對自己的選擇是否有那種可怕的后悔念頭？當時回信我回避了這個問題，因為那時我還不知道是否會有。現在可以告訴你（也許還有點自豪吧）：我不后悔我的選擇。我想，永遠也不會后悔！國家的現狀，國防的實際情況，確實需要人們作出一點犧牲。我愿將自己的青春和年華獻給戈壁。這并不是什么偉大，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姑娘，能為祖國母親的衣衫織入自己的一針一線，便于心足矣。歷史是最公正的，一個人在史冊上的投影的大小，就在于他為社會的前進作出了多少努力。在漫步戈壁時，也許會感到孤寂，感到煩躁，然而只要頑強地與“我”中的懦弱抗爭，不停地舉步，就會象駱駝一樣吸到綠洲吹來的清新的風。我相信，堅定地走自己的路，前面一定會有綠洲。

這次外出學習，在旅途中碰到了許多五、六十年代支援邊疆的大學生、工人、軍墾農場的戰士等。一談到邊疆的建設他們就感嘆不已。那里缺醫務人員、教師、工程師，那里各種人才都缺。那里的人們在盼望著我們這些有知識的青年去啊！當然，我這樣說，也并不意味著我們每個畢業生都要到邊疆去。但是我們至少要能勇敢地接受祖國人民的挑選，響應祖國的召喚。

這次出差到北京，與分在首都的同學聚了聚。他們都在各自的崗位上施展著自己的才華，我為他們祝賀。雖然我從事的工作微不足道，但我感到驕傲。我的汗水灑在祖國的戈壁灘上，我的理想就是讓春天留在我的第二故鄉。

我喜愛《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這本書，就以作者奧斯特洛夫斯基的這段話作為信的結尾吧：“一切個人問題都不如社會事業那樣永久，也沒有那樣大的規模。在為人類美好的生活而進行的斗爭中不做最末后的戰士，這才是最高尚的任務和目標。”

祝愉快！

摯友：林林

1983年5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