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的第一課

丁磐石

談起來這已經是三十三年前的事了。1950年春夏之交，我剛調到中國青年雜志社不久。一天上午，社長楊述同志拿著新出刊的一期《學習》雜志，匆匆走進我們的大辦公室，指著上面一篇文章對我們說：“看看這篇報道吧，這樣搞思想改造，成問題，成問題……”他的態度很嚴肅，聲音也顯得有些激動。

原來這篇報道的內容是反映清華大學正在全校學生中，突擊搞改造思想的運動，用典型引路、打“落后堡壘”等辦法，硬要學生個個做思想檢討，把“個人主義”、“單純技術觀點”等非無產階級思想立刻完全打垮，有的還要查祖宗三代。從報道中看得出，當時清華園內真有些“殺氣騰騰”，學生的思想很緊張。看完報道后，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那時，我只有二十來歲，工作經驗很少，理論水平更低，雖然也覺得那樣搞思想改造不對，卻講不出多少道理。

就在那幾天，楊述同志和團中央學校部副部長袁永熙同志等到北京團市委聽取了匯報，又找到《學習》雜志編輯部負責同志交換了意見。證明情況屬實后，社領導即遵照團中央書記處蔣南翔等同志的指示，決定當期《中國青年》特發社論。楊述同志要我起草這篇社論，時間很緊促，這對我真是個難題。我匆忙琢磨團中央領導的意見，開了一通宵的夜車，勉強寫出了一篇不到兩千字的很不象樣的稿子，交給了總編輯韋君宜同志。韋君宜同志看了一遍，二話沒說，就拿起筆來大改。經過她修改，稿子果然面貌一新，觀點鮮明了，線索清晰了，內容變得有血有肉，語氣也尖銳有力了。她還擬了一個響亮的標題—《改造思想性急不得》。稿子改定后送到中宣部審查，胡喬木同志閱后只加了一句話，就批示新華社向全國轉發。《人民日報》也在重要位置上轉載了。

《中國青年》第三十六期發表的這篇社論，促使清華和有類似問題的學校糾正了錯誤的作法，對思想教育工作起了指導作用。為了進一步回答讀者提出的問題，社領導又讓我在《中國青年》第四十期上寫了《改造思想能性急嗎？》的文章，對社論做了具體的解說。參加這一重大宣傳，是我到《中國青年》雜志社后上的第一堂生動的馬克思主義教育課。我體會最深的，就是社論中兩個主要思想觀點。

一、提高思想覺悟，要逐步進行，不能性急，不能簡單粗暴。列寧在《青年團的任務》中說過：“青年們只有把自己的學習、教育和訓練中的每一步驟同無產者和勞動者不斷進行的反對舊的剝削社會的斗爭聯系起來，才能學習共產主義。”無疑的，幫助青年確立共產主義世界觀，是我們思想教育的總目標。但這決不能一蹴而成，必須結合革命斗爭，采取和風細雨的方式，循循善誘，逐步提高。當時，新民主主義革命雖然已在全國范圍內取得了勝利，但還有反帝反封建的遺留任務急須完成，要進行土地改革，鎮壓反革命，還要百倍警惕帝國主義妄圖顛覆我們新生的人民政權。因此，應該配合這些重大社會斗爭的實際步驟，把思想教育的著力點，放在清除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反動思想的影響上。難以設想，一個深受反動思想的束縛，腳跟還沒有站在人民革命這一邊來的青年，能自覺批判個人主義等錯誤思想，要求自己成為共產主義者。很顯然，進行思想教育，突擊搞運動，方法簡單粗暴，眉毛胡子一把抓，不論主次，不分輕重緩急，硬要所有學生在短短幾天內，就與各色各樣的非無產階級思想徹底決裂，是根本行不通的。

二、提高思想覺悟必須同學習文化科學知識結合。學習文化科學知識，既是行將全面展開的國家建設的迫切需要，也是提高青年覺悟的重要條件。列寧還教導青年說：“只有用人類創造的全部知識財富來豐富自己的頭腦，才能成為共產主義者。”馬克思主義吸收了幾千年來人類歷史上有價值的文化成果，是具有豐富知識內容的科學體系。青年只有在學習政治理論、參加實際斗爭的同時，努力提高自己的文化水平，才能深刻領會馬克思主義是社會發展規律的正確反映，從而堅定共產主義信念。青年正處于長知識和形成世界觀的時期，因此，學習文化科學知識特別重要。如果象有些學校那樣，把精力都集中在搞思想改造運動上，那不但會妨礙文化科學知識的學習，嚴重地影響到造就國家建設的人才，還會使思想覺悟缺乏科學知識的根基，變成空中樓閣，不能得到扎扎實實的提高。

社論所強調的這兩個觀點，也是后來《中國青年》的重要宣傳指導思想。在抗美援朝、土地改革和“三反”、“五反”運動中，《中國青年》一方面結合革命斗爭，有主次、有步驟地引導青年不斷提高自己的思想覺悟，一方面也很注意激勵青年學習文化科學知識。1950年紀念“五四”青年節，楊述同志親自撰寫了社論，動員“青年要精通業務，掌握科學技術”。1952年胡耀邦同志到團中央主持工作，在團的三中全會決議中指出：建設時期已經開始，“學習是青年更加特別突出的任務”。據此，《中國青年》更強調青年要長知識長身體，刊物上經常刊登結合科學知識談青年思想修養的文章。范若愚同志就專門結合心理學知識，連續為《中國青年》寫了多篇談學習目的、學習態度的文章，如《多想出智慧》、《若要有興趣，就要鉆進去》、《心不二用》等，深受廣大讀者的歡迎。

但前進的路是坎坷曲折的。1956年，《中國青年》根據周總理在知識分子問題會議上的指示精神，大張旗鼓地動員青年向科學進軍。但在反右派開始后的很長時期內，《中國青年》在這些方面的宣傳遭到了“左”的思想干擾，被指責為“右傾”、宣傳“個人主義”和“白專道路”……其間，許多老一輩革命家挺身出來，抵制“左”的錯誤。1961年，陳毅同志特為《中國青年》寫了談紅與專問題的文章，大聲疾呼：青年要關心政治，但應把主要精力和時間用于學習文化知識、鉆研業務上，要紅專結合。1962年，鄧小平同志諄諄告誡青年團要點點滴滴、精雕細刻地做思想工作。這實際上批判了思想工作中粗暴簡單的不良傾向。但這以后，“左”的思想又甚囂塵上了。《中國青年》也因此不敢多講“專”，講“紅”也只能反右而不能反“左”。到了十年動亂時，林彪、“四人幫”更鼓吹什么“政治可以沖擊一切”、“知識愈多愈反動”。《中國青年》也被批判為宣揚封資修的黑刊物。

然而，科學的觀點所具有的旺盛生命力，是扼殺不了的。“四人幫”終被粉碎，“左”的思想受到了有力的批判，宣傳工作得到了撥亂反正。黨的十二大明確指出，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包括文化建設和思想建設，兩個方面互相滲透、互相促進。思想建設要分對象，逐步提高群眾的共產主義覺悟。溫故而知新，在迎接《中國青年》創刊六十周年紀念日之際，以十二大的光輝精神來作對照，就使我們更清楚地看到當初《中國青年》這兩個宣傳指導思想的正確性，也要求我們今后為貫徹十二大精神多做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