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 統
詞人選詞,別具慧眼;當時人選當時詞(一般稱作“時選”),更可以看到一時的創作風貌和選家的審美意識,因此,文學史研究者都十分重視時選。清初,詞學大昌,詞的選本也應運而大盛,據所知,著名的時選就有十幾種之多,其中以《瑤華集》最為膾炙人口。
《瑤華集》入選詞人五百余家,輯詞兩千余首,集后附詞話、詞韻。這樣一部大書,在當時可算是空前的巨構了。
詞學入清復振,順治、康熙間更是作手輩出,佳作如林,體制多姿多態,流傳至廣至遠。無論韻律之美,還是境界之高都是可以與宋詞相匹的。這樣一種創作風氣和繁榮局面,絕不是幾個“管領風騷”的大家所能開創,這其間也包括了許許多多所謂“小家”的辛勤勞動。詞壇大家幾乎都有詞集傳世,我們也不難看到他們的創作面貌和意圖。而多數的小家,身后沒有集子流傳,只能賴當時的一些選本傳下幾首詞。《瑤華集》就保留了這樣一個龐大的小家作者隊伍,這就為文學史研究提供了資料。雖然《瑤華集》所能提供的只是當時詞壇小家作品的一個粗略輪廓,然則,吉光片羽、零璣碎玉,對于今天的研究者來說,也是十分珍貴的。黃克同志撰《重印<瑤華集>序》中有一個統計:《瑤華集》中有一百三十余家為葉恭綽編《全清詞鈔》所未收。從這一百三十余名不見經傳的小家作品中可以窺見當時詞林的另一面。
清人詞集大多編于作者身后,其間由于種種原因刪漏者自然不少,而這些被刪漏掉的作品在當時卻狠可能已經被編入選本。《瑤華集》中就保留了一部分這類作品,這些都可供補輯之用。如《瑤華集》共收納蘭性德作品三十九首,其中《明月棹棹孤舟》、《東風第一枝》、《望海潮》三首就為康熙三十年(一六九一)所編《通志堂集》、《飲水詩詞集》所不收。
清初詞集去今雖不遠,異文卻也不少,原因大約有二,一是作者晚年編集時覺少作“幼稚”,作了修訂;二是作者身后別人編集時修改了所謂“違礙”部分(也包括一些妄改)。而當時的一些選本卻真實地保存了原作面貌,這自然是重要的校勘資料。也以納蘭性德為例,李一氓同志在《學林漫錄》第八輯中有一篇談《側帽詞》的文章,對《瑤華集》中所收納蘭詞和后傳各本作了精細的比勘,認為《瑤華集》保留了今已不傳的《側帽詞》的部分面貌。這對研究作者的思想感情的變化、藝術的成熟過程以及了解當時的社會生活,都有一定的益處,不獨是比較意境的深淺,用語的高下而已。清初詞壇形成陳維崧為首的陽羨、詞派和以朱彝尊為首的浙西詞派,兩派的藝術見解雖然不同,但他們曾共同經歷了慘痛的家國之變和殘酷的民族壓迫。這種共同的經歷使兩派詞人之間采取了相互諒解、相互維護、相互尊重的態度,不以藝術見解不同面互相排斥。《瑤華集》所選盡量照顧到了各個方面,也正是體現了特定歷史環境下詞人之間的這種關系。這對我們研究清初詞壇風貌,詞人、詞派之間的關系有不少幫助。當然,從《瑤華集》中也可以看出,由于編選者蔣景祁與陳維崧同里,詞風亦與陳相近,因此在詞集的編選上,還是稍稍側重了陽羨派的作品,這也無足為怪。
清人選清詞,由于時代相同,感受真切,更能體現出時代的特色。通過《瑤華集》和其他當時的選本的比較,我們可以看到清初詞壇的創作和詞學觀點的大致輪廓。就這一點說,《瑤華集》可算是一部有學術價值的選本,值得研究者和讀書人重視。
(《瑤華集》(全三冊),〔清〕蔣景祁編,中華書局一九八二年十一月第一版,17.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