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瑪格麗特·羅斯。劍橋大學出版社,1984年版,共216頁。
瑪格麗特·羅斯用以說明關于馬克思“失傳的美學”的論題的材料少得可憐,而其中大部分又是眾所周知的。一開始寫的是關于馬克思打算為1842年鮑威爾論基督藝術和宗教小冊子撰稿的事,這種推測似乎有一定的道理:這是該書的開篇。除了這點,論題的材料主要來源于(1)《巴黎手稿》,(2)《德意志意識形態》中著名的、篇幅不長的有關藝術才能的那一節,(3)馬克思1857年《大綱導言》中同樣有名的、篇幅很短的有關希臘的藝術的一段。以為這一切可以表明,發展了圣西門主義即生產主義的美學(“失傳的美學”)的馬克思,大大不同于為社會主義現實主義美學奠定基礎的馬克思。
開頭三章很有研究性且有意思。這三章敘述了青年馬克思當時社會中的諸視覺藝術情況,并講述了它們引起爭論的某些情況。有爭議的是說馬克思受海涅和費爾巴哈的影響,以異化的神靈為由反對流行的拿撒勒教畫派(一種德國式的前拉斐爾畫派并得到弗利德里希·威廉四世的支持);推崇古希臘的享樂主義,以攻擊基督教信仰和浪漫主義。從所收集的論據來看,關于馬克思為鮑威爾所寫的未發表的論文的論證似乎是十分可信的。開初這幾章還介紹了圣西門的觀點并敘述了這些觀點在諸德意志君主國的影響和受壓。據說,圣西門對馬克思的決定性的影響是與他的先鋒派概念有關,其中就含有這樣的思想:“藝術家、科學家和工程師的結合能集中他們的才干去創造具有技術的和經濟價值的藝術商品。”(第187頁)到此為止,我還沒看到有證據表明,這未曾發表的關于藝術與宗教的論文有對這個概念的發揮。這樣,該書主要論證就靠對上面提到的(1)、(2)和(3)的解釋了(其中兩段僅僅是片斷性的)。
瑪格麗特·羅斯把《巴黎手稿》當做是一部關于藝術生產、藝術勞動及其異化的著作,不過這就遠離了手稿本文的明確范圍。手稿本文是提到,“憂心忡忡的人”他“感受不到最美的演出”,而“販賣礦物的商人”看不到他所有的礦石的美。然而這些只是附帶的論述。在《巴黎手稿》中,明確的論點是關于人、有意識的活動及其異化。不應武斷地認為:馬克思的“人性的人”的概念可以解釋成“藝術的人”。我想,對《巴黎手稿》一無所知的讀者,一旦從羅斯對本文的闡述轉到讀原文就會感到震驚,因為原文完全不象是關于藝術活動的。而令人奇怪的是,她所能用的論證自己論題的唯一有分量的本文只有八頁,其中四頁是專寫康德、馬爾庫塞和席勒的。桑科·瓦茲奎茲在他的《藝術與社會》一書中,把《巴黎手稿》當做是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的基礎,但他作了相當艱苦的闡述。還使人感到奇怪的是,除了倒數第二頁談到阿爾杜塞外,沒有涉及到關于馬克思可能拋棄他的早期著作觀點的爭論。
引自《德意志意識形態》及《1857年導言》的有關段落,是該書第五章的主要實質部分,不過我發現論證很混亂。馬克思的確指出藝術是作為生產的和具有經濟價值的東西(實際上,馬克思提出了各類藝術是以勞動的各種特殊分工為前提的觀點),但這不等于說馬克思采用了圣西門主義的生產主義的美學。對馬克思來說,所有的藝術都是生產出來的(怎么會有例外呢?),所有的藝術(即使異化的藝術),都是物質生產和社會發展的象征(正如任何其他社會產品一樣)。該書第二部分專門寫結構主義與社會主義現實主義之間的沖突。羅斯所謂的圣西門式的馬克思贊同結構主義,但是馬克思為什么會不贊成社會主義現實主義則論證得不能令人滿意。這種假說是認為,反映現實的藝術不可能是積極的、有用的和生產的藝術,但它確實能做圣西門所倡議做的一件事,即提出道德的準則和“贊美文明的利益”。此外,不能僅因為馬克思否定拿撒勒教繪畫,就以為馬克思要反對在風格上類似于它的任何繪畫。瑪格麗特·羅斯本人把俄國的結構主義和法國的立體派看作在風格上相類似的東西,但卻為被普列漢諾夫指責為頹廢派的前者辯護,論證說它們在政治上是不同的。如果馬克思的審美趣味跟海涅一樣,那末我就要認為,對德拉克洛瓦的《自由》一畫中“光榮的三天”的姑娘的贊美,可繼續適用于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維拉·穆希娜的《紀念像》(羅斯把后者描寫成再現了“社會主義現實主義的藝術精神”)。再者,羅斯所作的論證肯定是一種牽強附會的解釋:馬克思不贊賞哈森克利沃的現實主義繪畫(《議會前的工人》,1847年),只認為它是一幅“栩栩如生的和富有戲劇性的肖像畫”;馬克思當時說,“作家只能分析的東西,杰出的畫家則可以再現其戲劇性的活力。”“戲劇性的活力”在這里所起的作用,正是“把它帶進本來的生活”。似乎這就是現實主義的合理的、一般概念。
瑪格麗特·羅斯以一只腳踩在現代主義上,來論說結構主義和馬克思。我懷疑大多數俄國人用富有情感的想象會比用功利的抽象的結構主義更樂意。而羅斯要把馬克思同早期現代主義聯在一起但拿不出任何證據,我也懷疑馬克思對此會感到滿意。
(原載《不列顛美學季刊》1985年夏季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