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氣與世風

“士氣”在競技體育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古代軍事家說：勝負之征，精神先見；三軍可以奪帥，匹夫不可奪志。的確，一支喪失了士氣的隊伍是不堪一擊的；有時候士氣的高下已決定了雙方勝負。

縱觀國手在奧運會上及最近一些賽事上的表現，最令人失望的恐怕不是實力上的差距，而是士氣的低落。國人從未奢望中國足球隊能進入奧運八強，事實上這次的東道國足球隊也未打入八強，但同是敗軍之旅，兩方在士氣上卻有天地之別。乒乓球女子雙打比賽兩位女國手擺出的竟完全是一副挨打的架式。甚至素以斗志著稱的江嘉良與劉南奎相比，同是與林德對陣，士氣上顯然遜色一籌。最令人震驚的是女排，決勝局被秘魯隊連扳7分，迎戰蘇聯被對方直落15分，隊員個個恍若夢中，呆若木雞。凡此種種，不能不令國人慨嘆國手士氣之低落。

長期以來，我們總希望以體育成績振奮民族精神，以運動員的高昂士氣帶動全民的士氣。殊不知，運動員也是生活在社會中的。一個民族的時代氣氛、士氣也時時在影響著運動員的心態和士氣。60年代，“東洋魔女”威霞世界排壇的時候，日本社會是一種什么樣的時代氣氛？是舉國在奮發圖強、勵精圖治，各個領域以至每個企業家、工人、學生，都在拼命。小學校的廁所墻壁上都印著史地課本知識，幫助學生記憶。因此，所謂大松博文訓練法，打不死的日本女排的防守，不過是60年代日本社會強烈的奮發精神的縮影。雖然今天的日本運動員仍在一定程度保持著刻苦認真的作風，但畢竟時代變了。隨著日本進入富裕社會，拼搏向上、自強不息的精神大不如前了。在這樣大氣氛下，要使大松精神不衰，自然也更為困難。

但在日本體育精神衰微之時，南朝鮮運動員的士氣卻蒸蒸日上，如日中天。他們幾乎是世界上最勇猛最頑強最好斗的武士。在拳擊場、舉重臺、乒乓桌、足球場上，他們都展示了昂揚的士氣。而觀察一下南朝鮮的今日社會，你就會發現，表現在運動員身上的士氣，與社會整個士氣如何合拍。南朝鮮的汽車、電器、相機、手表都勢不可當地沖擊著世界市場，這樣時代氣氛下的運動員不可能是稀泥軟蛋，環境逼得他競爭奮斗，他自己也不會原諒自己的軟弱。

環顧改革10年后的中國社會，雖然我們比以往可以面對更多的選擇和希望，但我們的社會遠沒有呈現出萬馬奔騰的競爭局面和奮發圖強的高昂士氣。老的價值觀倒塌了，新的又沒有建立起來，人們變得毫不虔誠，把一切都看得無所謂。人們缺乏一種“敬業”的態度。仿佛除了“飯碗”的意義，職業本身并沒有任何崇高的、值得追求的價值，沒有任何與職業相關聯的聲譽需要顧及。相反滋養了一種投機取巧的心理和短期效益的追求。無數人耍小聰明，自欺欺人，急功近利，見異思遷，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倒爺”成了普遍的社會現象，與此相伴是享樂主義的盛行。社會上的懶散無為、吃喝玩樂、不敬業、無恒心、短期效益種種惡劣風氣，無不影響著年輕的運動員們。做買賣、談生意、拉贊助、吃回扣，為了不耽誤與女友約會，可以不去參加訓練，社會上有的東西，運動隊里都有。

一個沒有士氣的國家，必然會出現沒有士氣的國民。運動員的士氣不足不過是這個民族士氣不足的縮影。一位飯店的經理就曾憤憤不平地說：“我們服務質量不高，但哪個部門的服務質量是高的呢？我們受到了更多的批評，不過是因為我們的工作是與顧客面對面的，而在其他低質量的服務行業中，你找不到一個具體的、人格化的發泄對象。”運動員的情況又何嘗不是這樣，上場拼搏了半天，輸了，上上下下一通亂罵，他們環顧四周，發現罵他們的人并不比他們強多少。他們又怎能士氣高漲呢？（圖：趙志雄）

談到士氣，很多教練員、運動員認為錢給得太少，刺激不大, 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對此，筆者不敢茍同。首先說說士氣之外的問題，我們國家窮到這個份上，有無必要花大錢去刺激個別運動員為國家掙得這點榮譽，這對在其他領域中為國家作出重大貢獻的人不是一個打擊嗎？多數國民也那么心甘情愿拿自己的錢去換得這份榮譽嗎？金錢固然有其刺激功能，卻絕非萬能。今天中國工人的獎金比10年前高多了，可是他們的工作干勁怎么樣呢？昔日莊則棟、徐寅生之輩不是以愛國主義精神為支柱，從而士氣如虹嗎？今人同樣需要一種精神力量。強大的充滿生機的精神力量和適量的物質刺激結合起來才最能調動起一個人的斗志。可惜的是，我們現在沒有這種充滿生機的、令人信賴的精神力量，只有金錢暢通無阻，這真是今人的悲劇。

聶衛平說：“我坐在這里就是為了贏你的，我干的就是這個差使。”劉易斯說：“我不是單獨為了戰勝誰，但我要超過過去的自己。”兩句話都道出了一種永不滿足的追求，都活脫脫展現了一種敬業的精神。當然，一種可以打動億萬人的精神觀念要包含豐富的具體內容是一種逐漸形成的社會風尚。運動員的士氣不高，不也正在呼喚著這種社會風尚么？

沒有這種精神力量的人是空虛的人，沒有這種精神力量的國家，是一駕失去方向的馬車。在運動場上我們運動員士氣的低落，所反映的仍是這個極為普遍的社會現象。最令人痛心的并不是國民們渾渾噩噩，昏睡不醒，而是面對這樣一個社會現實，我們應該怎樣去改變它。我們似乎清醒又似乎并不清醒，這才是最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