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條

吳成道

張新的爸媽都是中學教師，可張新自認不是讀書的料。

高考落榜后，招工沒門，復讀又不愿，只有看五花八門的武俠小說，看得昏天黑地暈頭轉向。夢中還練鷂子翻身，跌到地上把胳膊都摔折了。

一天天氣很好，他看膩了武俠便到隔壁王小燕家去玩。

王小燕和張新是同班同學，喜歡見到人就笑，笑得像一朵桃花。這笑臉使張新做過許多有滋有味的夢。王小燕前腳離校，后腳就進了工廠，因為她爸爸是供銷科長。

張新進去的時候，王小燕屋里已坐了好些以前的同學，張新就聽見嚴朋說：“小燕，幫我找找你爸，給弄幾噸平價鋼材。好處嘛，你放心！”“好說，”王小燕一笑，甩了個響指，“只要我爸批個條就行。”

張新奇怪：“怎么，弄點平價鋼材還費這個事。”

“不費事你能給我弄點嗎？”嚴朋嘴角一撇，“憑你家老頭不行吧！”

張新的臉忽地紅了。他眼睛一翻：“別門縫里瞧人，把人看扁了！”

嚴朋的脖子也粗起來：“不服氣，就讓你爸爸試試！”

張新氣得直抖。在王小燕面前跌份，真比考試得零蛋還難受。他一急大話就出來了：“不用我爸。縣里所有商店經理、工廠廠長都是我爸學生，我要什么，寫張紙條就成。”

王小燕咯咯直樂：“你甭吹，我爸廠里王廠長今年整60，比你爸還大哩，也是你爸的學生？”

這話比炮彈還厲害，張新臉 紅一陣白一陣，忽然一拍腦門：“哦，王廠長不是，可也算是。去年他還到我爸班上聽了半年的課哩。”

“是嘛！”王小燕也糊涂了。在場的人眼睛睜得大大的。張新心里樂起來：“諸位誰要緊俏東西……”

王小燕手托腮愣了一會兒，說：“我爸正托人買彩電，你批一臺吧！”

“行，拿筆來。”張新一興奮，連鼻子長在臉上都忘了。待提起筆，才想起不知該給誰寫，經王小燕提醒，便在紙上寫道：“第一百貨公司洪經理：現在有人想買一臺彩電，請滿足她。”完了，龍飛鳳舞地簽上自己的名字。想了想，發現漏了日期，又添上。將紙折好，交給王小燕。

在場同學看著這場面很正經，便向張新各要了一張，什么鳳凰自行車啦，日立牌洗衣機啦，等等。有時忘了日期，便要別人提醒。只有嚴朋歪著頭吐煙圈，一臉輕蔑。

過了幾天，王小燕突然來了，笑盈盈地，像個仙女，說她爸爸要請他去吃飯。張新不知就里，堅辭不去。第二天，王小燕又送他幾大包巧克力和一雙內銷毛皮鞋。張新納悶。王小燕卻說他裝傻，告訴他說真的憑那張條子買回了彩電。

忽然有許多同學，甚至同學的同學來敲張新家的門。他們臨走的時候，手里都攥著一張條子。

這天，又響起了敲門聲，開門一看，是嚴朋，滿臉堆笑。張新問他有什么事。他說女朋友要一輛鳳凰自行車，求張新給批張條。邊說邊拿出幾件禮物。張新說條子可以批，禮是不收的。“如果讓我爸知道了，會挨罵的。”嚴朋說：“你爸真清廉。”一邊接過條子，千恩萬謝地走了。

又有敲門聲。張新懶懶地開門，卻嚇了一身汗。門邊站著兩個一臉嚴肅的公安干警。“你是張新嗎？”“是啊！”“這些條子是你寫的嗎？”他們從包里掏出一大堆紙條。張新說：“是我寫的。”便將寫紙條的經過說了一遍。兩個干警互相望了一眼，個子矮點的問：“你知道新來的縣委書記叫什么名字嗎？”張新連連搖頭。

兩個干警沉默了一會，高個子又說：“以后不準再胡鬧了。”說著兩人往外走，矮個的直嘀咕：“見鬼了，怎么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