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 偉
她寒假里一封信也沒寫來,這可不是她的習慣。要知道我們正處在熱戀之中,恨不得每分鐘都能呆在一起。她還在S市的學校讀書,而我已經分配到了H市。平時我們的信件往來之頻繁,令我們單位的收發員——一個梳著披肩發的女孩子驚羨不已,她老是舉著寄自S市的信封上印著醒目的校名的信,沖我嚷嚷、“長此以往,要給你們倆各設一個專用郵筒了!”
可現在倒好,整整一個寒假,我居然沒有收到她一封信。昨天是開學的日子。我匆匆走向郵電局,給她掛長途。問問她憑什么對我那一疊信置若罔聞。
“你為什么不寫信?你再不寫信我就去學校找你!”我沖著話筒吼道。
電話里沒有了聲音。我意識到我剛才的話說得太沖了,不由得有些后悔。
“你為什么不寫信呢?這么長時間收不到你的信,你不知道我有多急。”我的口氣明顯軟了。
“你還記得那天早晨在車站,你送我走嗎?你沖我發那么大的火,叫人怎么受得了?我們離得那么遠,難得見上一面,可你還——”她委屈地哭起來。
我記起了那天的情景。寒假開始時,她曾繞道H市來看我。我們在一起甜甜蜜密地呆了五天。第六天早晨,她乘火車回去。
在候車室,我要去為她買早點,她不讓。
等我把一大包熱氣騰騰的早點,擺在她的面前,她依然說:“我說過我不餓。”并固執地扭過頭去。
車站附近的飲食店,一向擁擠不堪,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買來的點心,她居然看也不看,叫我怎么不生氣。
“你怎么這樣固執?”我的聲音響了不少。
“我就是這么固執。我不餓,讓你別買,你偏去。”她的聲音也不低。
“吃不吃?”我發出了最后通牒。
“不吃。”
“不吃拉倒。”我包起早點走向垃圾箱,狠狠地摔進去。我把她送到檢票口,她一句話也沒說,拎著旅行袋,低著頭去了。
而我也不再多想這件事,我斷定她會后悔的。
電話里她的哭聲還在低低地響著。
“當時我也是為你著想嘛,你想,坐那么長時間的車,怎么能空著肚子?那天早晨買早點的人多極了,我差點被擠成了照片,可你——”我理直氣壯地申辯著。
“叫你別去,你偏去。其實我也知道該吃點東西,可我想跟你在一起多呆一會,哪怕一分鐘也好。”她抽泣著說。
我一下子明白過來,深深地責怪起自己的粗心來。我當時為什么會那樣做呢?也許人們在告別的時候,尤其是在象我們這樣告別的時候,更能明白什么叫無奈,更能明白自己常常面臨二種使自己陷入困境的局面,并且在這種局而前,痛切地感到自己的渺小和無力。處在這樣的情境之下,又怎么能不產生一些帶火藥味的情緒呢?而她,固執的背后,竟有這樣一份柔波似的情意。人的心靈中,有多少東西是深藏不露的啊!
“對不起,當時我不知道你這么想。”我沒有說出我剛才的想法,只是真心實意地向她道歉。
“現在知道了?”她不再抽泣,柔柔地問。我想象得出,她一定是用力握緊話筒,緊貼在耳邊,神情熱切得象要通過長長的電話線,把一腔溫柔情意全部傳送到我的耳邊。
我給你寫了好多信,看到了嗎?”
“看到了,看了好幾遍。”
“打算回信嗎?”
“嗯,當然回信,馬上就寫。”她認真地說。
“不用那么慌的,你剛到校,先休息休息,等有了空再寫不遲。”
“我欠你一個寒假的信,得補給你。”她輕聲地笑了。
就是這樣一個女孩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誰也管不住的。卻有著深深的情意。
(何宏翊摘自《青年社交》)
(題圖:吳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