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湯姆·菲爾賓
那是發生在1957年的事情。當時我雖已年滿23歲,卻仍然不諳世事。從傘兵部隊復員后,終日混跡于酒吧,惹事生非。我沒有固定的職業,且看不見一線希望。
那時我母親正替紐約的一名叫喬·湯普遜的律師干活。律師平時十分關心母親的家庭,因此,母親便把我惹的麻煩一五一十都對他說了。當喬·湯普遜打電話約我出去吃午飯時,我感到很吃驚。我知道這位律師是個大忙人,也知道他有時會變的很令人討厭。
我們在商業區的一家餐館見了面。湯普遜比我想象中的更為威嚴,令人生畏,仿佛一眼就看透了我的內心活動。點完菜后,他就說了起來,他窮追不舍地質問我:打算如何安排自己的一生?
我無言以對,以前沒人跟我談過這事。
他見我回答不上,便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只是斷然地說,為了我自己,我必須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我一聽他的話,氣就不打一處來。這家伙把他自己看成是他媽的什么人啦!可是,接下來他的語氣變得柔和了許多。他主動提出替我在保險公司里謀個差事,還說假如我想讀大學的話,他也可以幫忙。
我心里覺得很可笑。于是自我們見面以來,我第一次開口說話:“請等等!我的中學成績很差,我覺得我進不了大學。”
他并沒有理睬我的話,對我說假如我想上曼哈頓學院——我父親的母校的話,他可以幫助我。
一個星期后,在炎熱的8月份的一天里,我們驅車朝學校駛去。
“我不是天主教徒,”湯普遜對學院主任說:“但是這位年輕人要失去靈魂了,他是個酒鬼,還是個斗毆者,而且生活中沒有目標。”
我在一旁聽了他的話,真是恨不能地板上有一條縫能鉆進去。湯普遜接著又談起傳統習慣,談起了我的家庭。他仿佛是站在陪審團跟前,為我的案件辯護。系主任耐心地聽完湯普遜的話,但他告訴我們,新生的班級已全部滿額,不過他答應只要有空缺便考慮讓我去。
到了9月份,我接到學院打來的電話:“我們有一個空位子,你想來試試嗎?”
“當然想啦,”我半心半意地去上了第一節課——世界文學。這時,奇跡出現了。給我們上課的教授、一位個子矮小但卻精力充沛的人,熱情洋溢、滔滔不絕地談起了一位名叫亞里斯多德的人的思想,而我也不由自主地被迷住了,于是我對我自己、對整個世界的看法傾刻之間發生了根本的變化。
二年級時,我被推選為英語專業協會的頭兒,校刊的記者,還當了戲劇俱樂部的主席。這樣,到1961年時,我便順利地獲得了學士學位。
后來,我不時從母親那里聽到有關湯普遜的消息。母親經常給我講起他事業順利、春風得意的故事,他的經歷簡直如同傳奇故事一般。事實上,他是個感情非常豐富的人。
幾年前,我聽說七十多歲的喬因患關節炎腿已瘸了,且患有動脈瘤,生命之光更糟的是,他已不能再干律師了,因此他的情緒非常低落。這時我才猛然想起我還從來沒有感謝過他,正是他當初逼著我“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我才有了今天。于是,我找出一本自己最早出版的書,在扉頁上寫道:
親愛的喬:
這是我寫的第一本書。我覺得您會想知道當年的二流子如今生活得怎樣。現在我是一個專業作家,已經出版了6本書,并且婚姻美滿,有了3個可愛的孩子。
然而,我得說,喬,這一切都是您1957年所給予我的愛和信任才有的。我將永遠感謝您。
愛您的湯姆
我把書送給了喬·湯普遜。一個星期后,我收到了喬送來的條子。從上邊的字跡來看,他寫字顯然已十分困難。
親愛的湯姆:
你使一個老人幸福地流下了眼淚。
上帝保佑你。
喬
兩個星期后,湯普遜去世了。在葬禮上,他的遺孀多蘿西告訴我,我在書上寫的贈言使他擺脫了郁悶,感到由衷的欣慰。
在回家的路上,我才第一次意識到也許我給喬在人世最后的幾天里帶來了些歡樂,但我的新生命卻是他賦予的!
(章遠榮摘自《青年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