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地的孫兒女們

詹得雄

圣雄甘地是印度獨立運動中的偉大旗手和領袖。

他逝世已經41年了，他的4個兒子也都相繼去世。14名孫兒女中，也有8人已離開人世。

今天活著的11名孫兒女中，最大的已72歲，最小的44歲。他們有的在南非繼續從事反對種族隔離的斗爭；有的在美國支持黑人的斗爭；有的在印度發起振興“卡地”(手紡土布)的運動，足跡遍布三大洲，從事的工作也各不相同。但是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不大喜歡出頭露面，更不愿把祖父的英名作為進身之階，而是默默地做著有益于人類的工作。

自甘淡泊的拉穆

在甘地直系后裔中，文化程度最高是拉姆昌德拉·甘地，他是圣雄甘地小兒子的第三個兒子。他永遠忘不了11歲時的那一幕，那時人們叫他拉穆。

圣雄甘地被暗殺后，遺體在德里的朱木拿河畔火化。第二天，人們用銅罐收集骨灰。11歲的拉穆幫著用手捧骨灰，完成后轉身拍打小手。這時身邊有幾位大人趕緊掏出白手絹，小心翼翼地把小手上的骨灰擦到手絹上，然后輕輕折疊好，帶回去留作珍貴的紀念。小拉穆當時大惑不解。當然，后來他很快明白了他祖父對于印度人民來說，意味著什么。

拉穆已經52歲了，他住在新德里孟加拉市場附近的一間斗室里，房間很小，有人嬉稱為“火柴盒”。屋里陳設簡陋，唯一豐富的是書。

要論出身，他可以說是具備雙料的名門。他不但是圣雄甘地的孫子，而且他母親還是英印帝國唯一的一位印度人總督的女兒。但他非常不愿意以此為榮。他說，門第觀念是又一種種姓制度。他甚至建議總統發布命令，就象在香煙盒上印上“吸煙有害健康”一樣，明令全國“家族統治不利于國家健康”。

其實他身上確實具有祖父遺風:愛好學習而不迷戀身外之物。他靠寫書和教書為生。他承認有時入不敷出，在寫書的間歇得去兼一點課。

她在夾縫中苦斗

埃拉·拉姆戈賓是圣雄甘地二兒子的第三個孩子，今年48歲。她父親繼承祖父傳統，在南非堅持斗爭(圣雄甘地最早是從南非開始反對殖民主義和種族隔離斗爭的)。今天她與丈夫梅瓦拉爾又舉起了父輩的旗幟。

南非是一個警察可以隨便破門而入、不經審訊便能拘押犯人的國家。反種族隔離的斗士面臨軟禁、關押和暗殺等恐怖手段。70年代她丈夫收到一個郵包炸彈，差一點被炸死，但是他們沒有屈服，埃拉說:“如果我們放棄斗爭，就是背叛幾十年來我們為自己珍惜的理想而作出的犧牲。”

他同丈夫是志同道合的一對。當丈夫被軟禁時，埃拉外出工作，丈夫照料孩子。他們有5個孩子。埃拉說孩子們“經歷了種族歧視的殘酷而沒有變得殘酷”。她愛他們，希望他們繼續先輩的斗爭。

但是南非當局繼續在黑人與印度人之間制造裂痕。最厲害的一次是襲擊和放火焚毀了“不死鳥住宅區”。這個住宅區是為紀念圣雄甘地而建造起來的，里面有學校和醫院，居民大半是印度人。

埃拉發現自己處在夾縫之中，但她毫不氣餒，堅持認為:“暴力是破壞性的，不能解決問題。只有有原則的反對活動才起作用。”盡管今天的南非已遠比他祖父從事斗爭時殘酷，但她還要堅持下去，并希望“不死鳥住宅區”會在灰燼中重新矗立起來。

深夜，火車停靠在一個偏僻的鄉村小站上。從低等車廂里走下來一位瘦弱的婦女。她走出車站，消失在茫茫黑夜里。黎明，她來到了更為偏僻的小村子里，村民們給她戴上花環，向她行觸腳禮。

她叫塔拉·巴塔恰杰，是圣雄甘地小兒子的大女兒，今年54歲。她獨身一人奔走在窮鄉僻壤，為的是鼓勵貧苦的農民紡制“卡地”，也就是土布。

她記得很清楚，在爭取獨立的緊張歲月里，圣雄甘地就同一家人坐在一起紡紗，如果有粗暴的敲門聲，那就會有人被捕。可是爺爺總是神情安詳地紡啊紡啊……后來她才懂得，那是爺爺在號召印度人民用土布抵制洋貨，并用一根根細紗把幾億印度人緊緊聯系起來。

有一天，她拿出手搖紡車，童年時練會的紡紗本領還沒有忘。她紡了紗，織了幾塊“卡地”，用它們做了好幾個布娃娃。她忽然想到，可以鼓勵農民也來紡制土布，那樣就可以幫助他們擺脫貧窮了。

她到處贊揚土布，說它冬暖夏涼，不會引起過敏，更重要的是:“它是世界上唯一以感情作商標的布匹”。

隨著世界上興起“回到大自然”的新潮流，“卡地”有了好的市場。她說:“如果經銷有方，有人可以成為百萬富翁。”但當有人建議以她——圣雄甘地孫女兒——的名義推銷土布時，她拒絕了。她說:“我決不用‘卡地做生意，它對我意味著比錢多得多的東西。”

不忘家風的后輩們

世界上還是平凡的人多，但平凡的人不等于隨波逐流。圣雄甘地的其他一些孫兒女似乎并沒有許多激動人心的故事供人傳誦，但從細微末節處，也不時閃爍出一絲精神的光采。

瑪努伯恩·瑪什羅哈拉(圣雄甘地長子的第4個女兒)在孫輩中年齡最大，今年72歲，是一位家庭主婦。她不喜歡記者去采訪她，說:“我們不是甘地主義的象征。”她還反對現在再去模仿圣雄甘地徒步走村串鄉的“甘地進軍”，說那既浪費時間，又得讓貧苦的村民供給吃喝，增加負擔。

阿倫·甘地(二子之第二子)從南非回到印度從事新聞工作，目前在美國密四西比大學撰寫有關黑人斗爭的書。他對美國一些黑人領袖募集2000萬美元建造幾座民權博物館提出異議，認為“從黑人那里募捐來的錢可以為黑人辦幾件實事”。為此一些黑人領導人疏遠了他，勸他“少管閑事”。可是他偏不閉嘴，弄得馬丁·路德·金的遺孀也不給他回電話。他說他遵循爺爺的教導:看到什么說什么，不管后果如何。

蘇米特拉·庫爾卡尼(三子之長女)，曾擔任過聯邦院議員，后因反對緊急狀態而退出政界。她說現在有些人不是真心尊敬圣雄甘地，而是“想把他老人家局限在大理石雕像之內，免得讓他的精神來打擾大家”。她反對偶象化，曾抗議前總理德賽在甘地陵園點長明燈。她感到自豪的是用印地文寫了三卷本的甘地傳和印度獨立史。

拉杰莫漢·甘地(四子之第二子)是一位傳記作家，撰寫獨立運動中一些風云人物的傳記頗具權威性。他還是“道德復興運動”的積極分子。1979年競選人民議員失敗。他結婚后感到必須有穩定的收入才能生活，便擔任了馬德拉斯市的《印度快報》的編輯。

他說他一事當前不是先想爺爺會怎么做，自己就怎么做。而是考慮在當時情況下怎樣做對，就怎樣做。他認為這種“正行”才是合情合理地忠于爺爺的教誨。

借甘地之名行事的人

約格希·庫塔里，本來不姓甘地，但他硬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約格希·庫塔里·甘地，并發起成立了“紀念甘地國際基金會”，還設了“圣雄甘地獎”。

甘地的謫親孫兒女們無一人想起要搞這樣的基金會，因為他們都不愿“英名憑借力，送我上青云”。當關于成立基金會的消息傳來時，他們只不過付之一笑而已。

然而，“圣雄甘地獎”第一次發獎時，他們震怒了。因為得獎者是里根總統。

拉姆昌德拉·甘地說:“這簡直是象把基督獎頒給希特勒。”他說:“我強烈反對把以甘地的名字命名的獎獎給世界上最大的戰爭機器之一的領導人。”他同意有人致約格希·庫塔里信中的話:“我愿建議你不要用甘地的名義做你自己的事，而是用你自己的名義去做甘地的事。”

歲月悠悠，圣雄甘地的孫輩們每當去德里朱木拿河畔祭掃曾祖父的陵墓時，會讀到鐫刻在大理石上的他的教誨:

“我希望印度自由強盛，敢于犧牲自己，勇于創造一個美好的世界。每個人應當為自己的家庭牲犧，每個家庭應當為自己的縣犧牲，每個縣應當為自己的省犧牲，每個省應當為自己的國家犧牲，每個國家應當為全人類犧牲。我期望‘天國降臨塵世。”

(摘自《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