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群
他的大名排在十大全國優秀青年農民企業家的行列里,他叫楊吉奎。
他全心全意效力于大連市渤海水產總公司,他是總經理。
一瞧這主兒,整個一個海邊漢子:秉性剛烈,脾氣倔犟,說話辦事直不隆通,實打實著。
他不愛“砍”,也沒時間。但真“砍”起來,倒挺在行的。滿嘴里跑的都是老百姓的“嗑”,卻時不時甩出些名言警句,都是他自己對生活的總結。你仔細咂巴咂巴,還真是那么回事,你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
<一>
28歲,他走馬上任。用他的話說,接手的是一個“慘不忍睹”的“爛攤子”。千把子漁民坐地戶聚在一起,幾年里鬧得出了名,亂得出了名,換了幾任當家人,都感無能為力。有人說這里是“文革”時期的“重災戶”。那實在是名不虛傳。當年就在這巴掌大的地盤上,居然有7個派系,建了64個“牛棚”,揪出了百十來個“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被吊在海灘上曝曬的有之,被海鹽活活HOU死的有之,整人的招數都用絕了。有人說這里是“大鍋飯”喂起來的“上訪戶”,那實在是毫不過分,誰也懶得出海,一到年末分紅就開始罷工,成群結隊穿上破衣爛衫去“討飯”,“上訪”,要救濟,多大的官司也敢攔,多威嚴的地方也敢進,一句人人都會喊的口號是:“就是不怕官大的”。有人說這里是偷海單干的“胡子戶”,那也實在是沒有夸張。“我的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公家的更是我的。”一船大老板魚下來,把魚往身上一綁,外面套上雨衣,拔腿就走。這種暗偷還算客氣,急了干脆明搶。就是這么一個攤子擺在楊吉奎的面前,親戚朋友沒有一個不替他捏把汗的“吉奎,行嗎?”“乍不行?落后,貧窮,愚昧,愚蠢,人心渙散,這就是現實,讓我來干啥的,就是來改變它的。”他血氣方剛,卻說得在理:“假如人家都整得好好的了,還要咱年輕娃子干啥?”
幾年下來,他還真的大功告成。接手時,這個企業全年總產值只有248萬,到1989年已達到4530萬;接手時,利潤19萬,現在是460萬;接手時,固定資產170萬,現在1300多萬;接手時,內外債12萬。更談不上創匯,現在既無內債,又無外債,一年還能創匯相當于人民幣1500萬。不僅如此,他的企業需要1個半在職職工養活1個退休職工,而退休職工的待遇超過國營企業的水平,退休職工基本工資全部達到科級干部水平,醫療費用都是100%(比在職職工高20%)。如今,慕名來此求職的,不僅有方圓本地的青年,還有外地大城市的大學畢業生。
<二>
廟還是原先的廟,佛還是這一群佛,憑著啥能耐吉奎就能折騰個天翻地覆呢?他回答得痛快:“靠啥?就靠這點精神。有了這點精神就能喚醒良心,凝聚人心。有了人心所向,就有了一切。”當然,只有吉奎心里明白,“這點精神”實在不是上下嘴唇一碰就蹦出來的漂亮話,那是要在自己身上動真格的,那是要讓百姓心服口服的“掏心剜肉”啊!
他當了總經理,不久,他爹和他媳婦卻“卸甲歸田”了。他爹原是總公司下屬航運公司的副總經理,身體挺棒,也有經驗。他媳婦原是下屬養殖廠的副廠長,兼廠長、黨支部書記,里里外外正經也是一把手。可吉奎有個理:畢竟我們干的不是個體戶,在這個企業里,兒子從政爹絕不能從政,丈夫為官媳婦絕不能為官。他說:“如果在群眾眼里,你搞的是裙帶關系,甚至是鞋帶關系,每個鞋眼里穿的都是自己的帶,那人家心里就要罵你娘,非惹出大亂子不可。”他十分感慨,把爹和媳婦都“犧牲”了,他覺得對他們不起,可是他知道,這些年,老百姓罵娘最多的就是黨內的腐敗之風。他對爹和媳婦說;“不是吉奎無情無義,咱們沒有能力去管整個國家的事情,可是咱們一家可以一起用實際行動讓咱這兒的群眾相信:我們共產黨絕不是為自己謀私利的,我們當黨員的為了大伙的事業是要自覺付出代價,做出犧牲的。”
他這一招贏了,贏得民心,也鎮住了邪氣。用他自己的話說:“這叫一箭幾雕,把那些為官不為民的干部拿下去,他們資格再老,輩分再大,也不敢吭氣炸刺了。”
那回調工資,吉奎媳婦的廠子把他媳婦報了上來,吉奎一看名單,二話沒說,大筆一揮,就把自己媳婦的名字抹掉了。有人說他太武斷:“雖然是你媳婦,但可以放到會上研究研究再說嘛。”吉奎眼一瞪:“這叫廢話,研究什么?拿到會上誰敢反對給總經理的老婆長工資?決議形成就壞了,咱可以堂而皇之地打著集體決定的招牌領那幾塊錢,可老百姓要戳咱脊梁骨哩,咱敗壞的是黨的名聲!”如果哪個好心人再多找巴上兩句,他干脆大吼一句:“她是我媳婦。老娘們兒就得絕對服從老爺們兒。”活脫一個“暴君”。可是,見到媳婦,他不這么說,他會誠懇地講:這年頭,調級長錢,人們都叫真兒,弄不好好事就變了壞事,人心亂了,企業亂了,對誰都沒好處。他有一條行事準則;“在群眾的理智容易失去平衡的時候,當黨員干部的首先要理智地犧牲自我。”媳婦就怕他這樣跟她掏心窩子。媳婦總是被“犧牲”得那么有理,可媳婦也確實使他楊吉奎站在千把號人前總是那么堂堂正正,那么不卑不亢,那么理直氣壯,那么有威信和威嚴,哪怕吉奎扯開嗓子罵大伙兒兩句,人家也服氣得很,甚至會伸出大拇哥,稱他一聲“漢子!”
<三>
投入得多才能收獲得多。為把這攤子治出個樣來,吉奎不僅賠上了老爹和媳婦,而且差一點把自己的命也搭了進去。別問他這幾年是怎么干下來的,別問他是怎么和鄉親們一塊吃在海上,住在船上的,別問他操了多大心,用了多大的力,只要看看他的體格變化的狀況,你就什么都不想問,也不用問了。他過去練過功,習過武,當過運動員,那滿身的疙瘩肉能把砸下去的拳頭彈回來,幾年前,那真是個地地道道的棒小伙。可是也就幾年工夫,不過34歲的他,身體就象散了架的破機器,幾乎所有的零件都不靈了,他動不動就會一頭“栽”過去。1988年1月在全公司大會上做報告,一陣惡心,吐出來的是口血。2月份,胸悶胸痛受不了,他去醫院做氣管鏡檢查,發現有息肉,被懷疑是惡性的。5月份他終于爬起床來。6月份,黨委書記背著他辦理了入院手續,硬是逼著送他進了醫院。全面檢查,人們被驚呆了:右肺布滿了鈣化點;心臟供血不足;陳舊性12指腸球部潰瘍;病毒性肝炎4個“+”號;胎甲球高達310以上(正常人為20)。他又被懷疑是患了肝癌。誰也不敢把這一個比一個更殘酷的結果告訴他,可是從人們的神態中他看出了問題。他去偷病歷,然后對著書看,一瞬間,他第一次沒有了英雄氣概,他不愿意死,他正年輕,他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沒有做完。他也是第一次想到,如果這回能闖過閻王關,那以后一定得學會悠著勁干。10月12日,市委領導派專人護送楊吉奎乘機進京檢查治療,衛生部的有關領導親自去接他并安排他住進了中日友好醫院。28日,醫生通知他息肉沒有器質性病變,肝癌的懷疑也被排除。吉奎猶如死里逃生,一塊石頭落地,29日,他就逼著媳婦買機票回大連,30日他出現在辦公桌前。此時此刻,他早已把“悠著勁干”的自誡忘到腦后,他又開始一如既往地玩起命來。
<四>
人們都說吉奎行。“啥叫行?啥叫不行?”吉奎喜歡嘮老百姓的那套嗑:“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他說這就叫民心。他從老百姓這套似乎帶有消極和貶意的嗑中,悟出的是帶有積極意義的深刻哲理:得民心者得天下。楊吉奎認為,在今天,尤其需要黨心民心同舟共濟,每一個黨員干部都應該用自己的模范行動去贏得民心,這是國情使然。
楊吉奎是身體力行的實踐者。他用行動給人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