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形象

楊曉升

如果說一個國家的旅游業(yè)是對外交往的重要窗口，旅游業(yè)的服務水平反映著本國和本民族經(jīng)濟和文明的發(fā)達程度，那么全國旅游知識競賽第一名獲得者、全國十佳導游之一李良義在旅游業(yè)上所做的一切努力，無疑是在塑造著本國和本民族的崇高形象——中國形象！

——采訪札記

一

李良義對本國和本民族那深深的眷戀和真摯的熱愛，是從對自己祖國大好河山游覽和迷戀開始的。

他長在一個鐵路職工家庭，從小與父母三地分居，父親在北京，母親在太原，他自己被寄養(yǎng)在江蘇鎮(zhèn)江外婆家。

因為探親，他常坐火車穿越祖國的名山大川。每次過長江、黃河，他都會興奮得什么似的將自己那張稚嫩而充滿憧憬的臉緊緊地貼在車窗上，久久地凝視眼皮底下那奔騰不息的江水，心緒伴隨著列車播出的音樂飄起來，飄得很遠很遠。

第一次去黃河三大古渡之一的風陵渡，他竟高興得一頭扎進黃河，冒出水面時渾身泥沙，眼睛怎么也睜不開。秋天里，去大連星海公園，第一次見到湛藍廣闊的大海，他又瘋一般一頭撲進冰冷的大海忘情地呼叫，當天晚上便發(fā)高燒打擺子，被病魔連著折磨了幾天，他卻仍樂呵呵的。

那一次他去蘭州，已買好車票打算去游覽東方的藝術(shù)寶庫敦煌莫高窟。可不知為什么，揣著車票回到旅社時，他忽然間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空虛！他意識到：不論是文學藝術(shù)、地理歷史還是宗教、民俗、繪畫、雕塑乃至東西方文化的差異，自己的知識十分匱乏，許多地方去了也只不過是一知半解。他毅然把車票退了，他開始意識到旅游不應該只是游山玩水，而是一門學問、一項事業(yè)，自己應該從旅游中開拓眼界、陶冶情操、增長才干。

他開始拼命讀書，讀地理、歷史、天文、民俗、文學，自學大學旅游學課程。那時候他只是鐵道部石家莊車輛廠一個普通的青工，他只能利用下班時間讀書。厚厚的《中國名勝旅游辭典》，被他翻閱得又黑又爛，一連壞了兩本，不得不再買新的。為了聽北大地理系教授陳傳康講課，他每周廠休日凌晨2點起床、6點趕到北京。連續(xù)兩三個月，他跑了十幾趟。“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也成了他的座右銘。

他的口袋里總是裝著一個小本子，無論走到哪里，都會掏出本子記錄下當?shù)氐闹V語、歇后語、楹聯(lián)、碑文。他還喜歡收集各色各樣的名勝門票、導游圖，買各色介紹當?shù)氐乩怼v史、名勝古跡、風土人情、名人軼事的書。他自己一直訂閱好幾種旅游報刊，更喜歡收集其它報紙上有關(guān)旅游方面的剪報，然后耐心細致地進行分門別類。

李良義在求知的道路上頑強地征服著一座座高山。1987年6月，他參加了擁有幾千名專業(yè)競爭者、由中國旅游報社和中央電視臺聯(lián)合舉辦的全國旅游知識競賽，以無可辯駁的最高分獲得第一名。之后，他被調(diào)至北京中國青年旅行社鐵道分社當導游員，終于干上了自己心愛的工作。

相對于其他導游而言，李良義并沒有多少出眾的藝術(shù)天分。他不會唱歌也不會跳舞，然而他卻以自己的博學和知識優(yōu)勢征服了許許多多的國內(nèi)外旅游者。他能背出唐詩宋詞中的所有名篇，熟知中國所有風景點、大中城市歷史沿革、地理概況、名勝古跡、神話傳說、風土人情及其所出名人特產(chǎn)。一本厚厚的《中國旅游辭典》他能從頭背到尾。頤和園長廊上的8000多幅畫，他能講出所有人物畫的故事和出處。而博大精深的故宮博物院，那謎一樣不斷從旅客腦子里冒出來的問題，還從來沒有把他難倒。每次帶團，他談吐高雅、笑語盈盈，游客中不斷有人掏出本子記，也有人用錄音機錄他的講解。故宮博物院的工作人員常告訴旁人：“李良義每次帶團講解，身后總是跟著越來越多的游客。”

二

1988年8月。曾多次來中國、并拍過《絲綢之路》、《大黃河》的日本著名導演田川純?nèi)齺砣A度假、考察，指名要中方派李良義當導游。李良義帶著田川純?nèi)驄D從重慶乘坐白帝號豪華旅游輪。一同乘坐此船的有臺灣來大陸觀光的19位學者、教授，他們由另一位導游員帶著。

白帝號順流而下。一路上，李良義熱情地向田川夫婦講解長江兩岸迷人景色、風土人情和民間傳說。田川能講漢語，也算得上是個中國通。他建議同李良義對背唐詩。船過白帝城，田川信口念道：“朝辭白帝彩云間，千里江陵一日還。”李良義高興地接著說：“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船到巫峽，李良義信口朗誦：“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誦畢，他望著田川，等待他背出下句。田川卻啞了，他不知道唐代元稹寫的這首名篇。李良義于是幫田川背出下句：“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背畢，李良義向田川講詩的含意，講眼前巫山的雄偉壯觀如何被詩人巧妙地寫入詩中創(chuàng)造出深邃的藝術(shù)意蘊。田川被眼前的詩情畫意深深陶醉了。同船的臺灣學者、教授也不由自主地撇下自己的那位導游，紛紛圍過來聽李良義講解。

不久，他們前去餐廳就餐。同桌的又是臺灣的那些學者教授，他們已喜歡上李良義，于是不住地向李良義問這問那。上來一道菜，熱氣騰騰、香氣誘人。一位臺灣客人陡地指著菜請教李良義。李良義熱情地回答說：“這是蝦仁鍋巴，又名叫平地一聲雷。相傳乾隆皇帝最喜歡吃，因而號稱天下第一菜。”臺灣客人興致勃勃地點了點頭。田川卻不高興了，他不滿地用日語朝那些臺灣客人說了些什么，臺灣客人臉上頓時晴轉(zhuǎn)陰。飯桌上的氣氛瞬間沉悶起來。

李良義不懂日語，但他意識到已發(fā)生了什么。飯畢，他找到一位臺灣女士詢問。那女士告訴他：“田川責備我們，說你是他雇的私人導游。”李良義心一沉，去找田川。他嚴肅地對田川說：“先生，你這樣做太過分了，有傷我們中華民族的感情！我們兩岸骨肉被人為隔離達40年之久，眼下好不容易相聚，我有責任將大陸的歷史文化更多地告訴他們。試問，你要是問別的導游也遭人奚落，你心里好受嗎？！”李良義滿臉通紅、情真意切。田川似乎也被感染了，他使勁捏李良義的肩膀，歉意地笑了……

1988年6月。他帶著一個41人的海外旅游團，先后游覽了上海、杭州、蘇州、南京等地。一路下來，客人對李良義的熱情和博學贊嘆不已。他們想額外給李良義一點報酬，卻怕?lián)p他的自尊心。來到北京，一位年邁的老板過意不去，想了個辦法。在去王府井游覽市容時，客人借口說有事，讓李良義替其買一皮箱，說完就匆匆離去。要說替客人買東西，這可是一般導游求之不得的事情：你替人家付人民幣，人家給你的是等額的外匯券，所以越是買價錢高的東西，你越是有利可圖。這一點李良義自然明白。就說買皮箱吧，價錢從80元到400元不等，可客人并沒說要買多大的皮箱。

李良義終于去商店買了一個硬殼黑色皮箱，價格110元。他把皮箱交給客人時，客人驚詫地說：“你怎么不買個價錢高的？”李良義笑呵呵地說：“您是要買實用的皮箱還是價錢高的皮箱呢？”他拍了拍那只皮箱說：“您瞧，這皮箱不大不小，正好夠您放東西。又是硬殼的，不怕壓，多好！”客人激動得什么似的使勁拍李良義肩膀：“你……這樣的導游多一些就好了，你將來會成大才的！”

三

由于交通等方面客觀原因，中國旅游業(yè)的服務水平尚未能達到世界一流水平。海外游客不能按原計劃乘機或車的事有時也在所難免。

那次又是一個臺灣旅行團，原定從北京乘飛機去南京的。可因為客觀原因，旅行社沒能為他們訂上機票。客人滿臉不悅，領導也很焦急。這次李良義并不是這個旅行團的導游員。可人家卻把他推上車向客人解釋，因為他一向熱情、機智、見多識廣。李良義上了車，先向客人道歉，接著解釋沒訂上機票的原因。沒想客人中那位領隊仍火氣十足。李良義卻并不惱，他笑著說：“沒有機票已是事實，您發(fā)火也沒用。要等機票，只能多呆兩天。”他接著說：“你們這次的旅行路線安排得很好，短短的13天內(nèi)游覽了六大名勝。”“哪六大名勝？”領隊滿臉狐疑。李良義說：“你們已游覽了桂林山水、萬里長城、北京故宮，即將去的還有蘇州園林、杭州西湖。”“還有一個呢？”“還有一個是臺灣日月潭，你們是日月潭來的吧？”那領隊竟一下眉開眼笑，他將臉轉(zhuǎn)向同伴：“怎么樣，人家都說我們旅行社安排的線路好呢！”他得意了，氣氛一下松弛下來。那領隊心里明白，主人想替他解圍。李良義進而說：“其實你們坐火車去南京更好。”“還好呢，你倒真能說話！”李良義卻笑著說：“你們在臺灣坐火車從來沒過過夜吧？臺灣最長時間的火車是從高雄開往臺北的白強號，運行才4小時20分鐘。”“嘿，你怎么知道？”李良義笑著說：“從北京坐火車去南京全長1000多公里，相當于繞臺灣島一圈。你們在臺灣要坐這么長時間火車，即使繞臺灣海岸線一圈，還是要沖進太平洋去的！”客人紛紛笑起來。李良義說：“你們要坐火車去南京看到的東西可就多了！首先是過三大直轄市之一的天津。再過去是滄州，那是林沖被發(fā)配的地方。滄州那只大鐵獅高5.48米、重40噸，你們想看吧？接下去是德州，德州扒雞和大西瓜可好吃啦，不吃會后悔的！到了濟南，那城市可美啦！‘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清代劉鶚在《老殘游記》中寫的濟南，是家家楊柳戶戶清泉，你們不想看嗎？”此時轎車開動起來，李良義卻滔滔不絕，他接著從泰山四大奇觀講到曲阜的孔廟孔林，再從徐州云龍山符離集燒雞講到滁縣的瑯琊山醉翁亭……最終過長江到達南京，把整個京滬線描繪得美不勝收，令客人如癡如醉。說話間車已開回友誼賓館，客人們卻已迫不及待地決定去坐火車，并說：“只要李良義先生陪我們?nèi)ツ暇覀儾粫腥魏卧寡浴！弊罱K，李良義自然是在“劫”難逃，額外地陪客人走了。盡管客人半途并沒有時間下車去親歷李良義列數(shù)的那些城市小吃、名勝古跡。但客人個個心滿意足、其樂融融。

李良義之所以受游客歡迎，更在于他以誠待客。

1988年6月，他領著一個由5人組成的臺灣旅行團去游故宮。剛過內(nèi)金水橋，那位78歲的老爺爺不小心崴了腳，沮喪地說：“來到紫禁城，卻看不到金鑾殿，唉！”李良義二話沒說，背起老人進入故宮邊走邊講解，這家人感動得熱淚盈眶，連連贊嘆：“我們走遍天下沒見過你這樣的導游呀！”

四

1989年5月，李良義成為中國旅游局首次評選的全國十佳導游之一。

站在新的起點上，李良義更成了一個大忙人。除了完成本職工作，他應聘到國內(nèi)外許許多多的旅游部門給導游員及總經(jīng)理學習班講課傳授經(jīng)驗。新加坡以及港臺地區(qū)許許多多的旅行社來函來電聘請李良義為中國旅游顧問兼名譽導游，指名要他帶團且作為派團來中國的必要條件。與此同時，他被聘任中央電視臺大型旅游風光系列片《奇彩中華》編劇兼顧問、首屆全國老年知識競賽組織委員會委員。他還夜以繼日地編寫了一套32萬字的《中國鐵路旅行叢書》，將由中國鐵道出版社陸續(xù)出版。

李良義認為：中國地大物博、歷史悠久、名勝古跡眾多，旅游業(yè)具有無窮無盡的寶藏。中國旅游業(yè)興旺之日，將是中國經(jīng)濟騰飛之時。他認定：迅速培訓出一大批優(yōu)秀的導游員，是振興中國旅游業(yè)的關(guān)鍵，是自己的奮斗目標。為此，李良義正像一個永不停歇的馬達工作著。他平均每天睡覺不足6小時。他每天奔波、不停地講話。他的嗓子時常沙啞，好幾次吐血，也好幾次昏眩。可他總是挺一挺，又總是笑容滿面地奮斗在旅游業(yè)的第一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