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洪潭
這是我入團的第一天。
連隊的黑板上,醒目地登出了團支部的通知:今天團日活動—一摘酸棗。每人15斤,多者有獎。
我們這些正處在多夢時節的山里大兵,生活里背負著山的堅強,崎嶇的交通、幽深的寂寞、空曠的暇想,甚至連夢都是用巖石一塊一塊砌成的。但大山從來都不是自私的。每年的八九月間,火紅的太陽便冶煉出了滿山遍野的“紅珍珠”,一簇簇的小酸棗紅彤彤、鮮亮亮的,像天上的繁星掛滿山間。一開始,戰士們并不懂酸棗的價值,只知道是酸倒牙的小玩意兒。有心的團支書不知從哪里得知,酸棗是一種藥材,藥店還好幾毛錢一斤收購呢。如今,團支部的財政收入大幅度“滑坡”,如果組織團員青年上山摘酸棗,既能增加收入,又能鍛煉勞動意識,豈不一舉兩得。
我是山里長大的娃子,又走進山里當兵,是名副其實的“雙重山里人”,看了通知后,心想,勞動咱不怕,重要的是今天是我入團的第一天,怎么著也得“露兩手”,當當典型。酸棗樹雖然不高,卻長滿了刺,一不小心就會把手劃破。更讓人冒汗的是,樹葉下面潛伏著好多“羊辣子”(一種帶毒針的毛蟲),讓它蜇著,又痛又癢,因此不少人都“掛了彩”。戰友們出山一次,只能摘回四五斤,還不夠“進口”當零食的。我呢,拿出了山里人看家的本領,穿了一身破衣服,把自己武裝了個風雨不透。手提一把砍柴刀,夾著一條破窗簾,到了山上,把窗簾往地上一鋪,柴刀一揮,三下五除二,給酸棗樹來了個“斬草除根”,一捆一捆的放到窗簾上再用木棍敲打,真是“大珠小珠落玉盤”,這一下就足有30多斤,奪冠沒問題了。我喜滋滋地滿載而歸,戰友們向我投來了羨慕的眼光。團支書聽說我創造了紀錄,特意把我找了去,讓我把“經驗”整理出來,以便明年推廣。
夜深人靜,伏案整理我的“經驗”時,猛然想到,如果這個經驗一推廣,那酸棗樹不都要被砍光了,以后我們摘什么呢……
剛剛整理出來的“經驗”,在我的手中化成了凋零的花瓣,沒有酸棗入口,但我心里卻涌起了一股酸酸的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