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不幸的趙劍華

林芳

北京亞運會結束后的第二天，在華夏餐廳門外遇到趙劍華。他極興奮地進餐廳要了幾杯啤酒，表示要象征性地慶賀慶賀。

此事沒過多久，趙劍華卻突遇不幸。

一

趙劍華獲得的是北京亞運會最后一枚金牌。如果是在5年前，趙劍華絕對不會因為這塊金牌的取得而喜形于色。那時候，他初出茅廬，正是春風得意。他覺得，隨時都可以戰勝任何對手，在世界上幾乎沒有什么事情是可以阻擋他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可是，有一天，他突然得了重病，因為這一場重病而失去了人生最重要的一次機會，而且一病便是一年。這場病不僅使他身體大傷元氣，而且更重要的是，在以后的幾年歲月里，他再也找不到以前的信心，再也沒有能重新體味那種不可戰勝的傲視羽壇的感覺。

當趙劍華再次在世界羽壇獨領風騷時，5年時間過去了。25歲的趙劍華不僅奪回了1990年全英羽毛球錦標賽的桂冠，而且在規模相當于世界錦標賽的北京亞運會上戰勝包括楊陽在內的所有選手獲得冠軍。在此之前，他曾和隊友一起再奪湯姆斯杯，并在亞運會上捧回團體桂冠。

每一場比賽，他拼得都好苦，以至于北京亞運會的興奮劑檢測中竟幾乎無尿可取。

也許是因為本來不太強壯的身體經不起這過重的負荷和太多的消耗，趙劍華終于在世界杯賽后病倒了。

二

這場病剝奪了趙劍華參加大獎賽總決賽的權利。而中國男單選手中再沒有人能頂替他的位置。趙劍華的退出，使1990年的總決賽黯然失色，頂替他參賽的另一名年輕選手劉軍，在小組賽中便被淘汰出局。這也是近幾年來唯一一次中國選手未進入總決賽前16名的一次比賽。

總決賽結束，趙劍華依然持續高燒，不得不在1990年圣誕節前5天，進入協和醫院住院治療。協和醫院的內科8號病房，用極簡陋的布簾分隔成一個個小間，趙劍華便和眾多的病友生活在這個大“雜院”里。

最初的幾天，他不能吃東西，不能說太多的話，一天天地打著點滴，一天天地苦捱時光。一向幽默快樂的趙劍華臉上再也沒出現過笑容。

這所醫院不免使人傷感，尤其是趙劍華。熟悉的病房及醫護人員，不能不使他憶起上次住進這所醫院的時光。

5年前，在加拿大被確診為患了嚴重的胸膜炎之后，趙劍華含淚退出第5屆世界羽毛球錦標賽，提前回國，住進這所當時國內最好的醫院。在病床上，趙劍華一躺就是2個月。可正在那個時期，趙劍華曾在幾個月之內連續三次擊敗世界頭號選手弗羅斯特 ，雄視羽壇無對手，只要稍作努力，便可稱霸世界羽壇，正是他事業走向鼎盛的階段。如今，他好不容易從前一困境走出，經過自己苦苦拼搏，使自己又恢復了戰勝一切對手的技術和信心，大有希望可以開創趙劍華的天下時，卻不料又重新躺回這所醫院的病床，前程如何，吉兇難卜。

圣誕節，當別人都歡天喜地得到一份最珍貴的節日禮物時，趙劍華得到了最壞的一條消息：他的病被確診為傷寒。這是一種非常可怕的傳染病，對于一個運動員講，又意味著他必須進行較長時間的治療和休養。

這消息對趙劍華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他將在運動員生涯的最后一搏——向世界冠軍沖擊的最后一次機會，難道又要付諸東流嗎？1991年5月，世界羽毛球錦標賽就要來臨。他還能恢復體力，技術和信心嗎？

三

趙劍華再次重病住院，自然成了當今羽壇的一大新聞。亞運會后，中國羽壇首先要面臨男選手大換血的嚴酷局面。以前單打的三駕馬車中，熊國寶已掛拍退役，楊陽也引退沙場。單打選手中只剩趙劍華一人獨撐。兩位新秀——吳文凱、劉軍稍嫌稚嫩，技術經驗尚不完全成熟。而中國隊頭號勁敵印尼隊，卻已基本完成了新老更替，阿迪、佐戈、魏仁芳等諸位選手均已脫穎而出，如果趙劍華不能在短期內恢復，中國隊將困難重重。

趙劍華當然更著急。他心里明白，雖然兩次住院有著驚人的相似，但這次比上次更糟糕。5年前他正值年少，有信心也有時間等待身體完全恢復。這次卻完全不同，25歲的他在球場上，搏殺的時間已經越來越少了，他必須面對這一現實。

“當痛苦降臨時，永遠不要絕望，永遠不要喪失信心，因為命運就在你的手里。只要你努力，你就可能戰勝不幸。”病中，趙劍華在一篇文章的結尾這樣寫著。

如此嚴肅地看待人生的問題，似乎不是趙劍華的風格。在人們的印象中，趙劍華如不是那種無憂無慮的灑脫，就是那種無妄無欲的不在乎。他是個樂天派。但25歲的趙劍華已不是幾年前那個在領導們開會的樓道中，大唱特唱“我是一個兵”的毛頭小伙子了，對事業、對人生他已有了自己獨到的理解。當他的球技日臻成熟時，他的個性也成熟了。

四

“趙劍華擁有天份的同時，也擁有不幸。在上帝賜予他天才的同時，也把不幸配給了他。”趙劍華的一位朋友如此感嘆。

在國家羽毛球隊，趙劍華稱得上是一號天才，他的球感敏銳，技術高超，以至于許多觀眾在眾多的球星天王中，單單迷他。許多國內外行家也評論說：趙劍華是最能向人們展示羽球真諦和魅力的人。他漂亮的球技，加上賽場上應對自如的灑脫，常常令羽球同行感到，生活在趙劍華的時代是個悲劇。

最讓人感動的不僅是趙劍華球技好，他的人品也好。有一件事很能證明問題。亞運會后，趙劍華出征世界杯，一路過關斬將，最后輸給隊友吳文凱。歸來談及賽事，趙劍華卻十分坦然輕松：“吳文凱得冠軍一點都不奇怪，他有這個實力。”接著列舉了一大堆吳文凱應該獲勝的理由。當有人問他，你與阿迪那場球是真正的冠軍爭奪戰時，他卻謙遜地說；“不錯，我與阿迪那場球是我幾年來打得最漂亮的一場球，因此我非常滿意。”而實際情況是，他在那場比賽中，幾乎拼盡了全力，打敗了阿迪這個頭號對手，為吳文凱最后奪冠掃清了道路。對這些，他卻只字未提。他關注的只是自己是不是把每場球都打得很漂亮，自己是否打出了新的實力和水平，是否將自己的生命全部投入了賽場。

也許正是這種品格，使他坦然地面對不幸的挑戰。今年2月初，他就從病床上爬起來，回到緊張的訓練場上。

痛苦與挫折已經鍛造了一個成熟的趙劍華。珍惜每一個機遇，戰勝每一次不幸和挫折，已經成為趙劍華最寶貴的人生經驗。

他做為世界羽壇第三號種子選手，將向新的世界冠軍沖擊。人們期待著。

5月12日，當本文已送印刷廠發排付印的時候，從丹麥哥本哈根傳來捷報：趙劍華在男子單打決賽中，以2：0（18：13、15：4）干脆利落地戰勝了印尼選手魏仁芳，奪得第7屆世界羽毛球錦標賽冠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