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鐵頭”正氣歌

許群　吳曉波　張奇志

杭城，一座正氣之城

陸剛要出門了，臨走前，把小華杰舉過頭頂又放下，在兒子的圓臉蛋上美美地親了一口，他答應回家時給快要上小學的兒子買一個新書包。“要雙肩背的那種。”兒子望著爸爸的背影又叮囑了一句。陸剛回頭沖兒子眨一眨眼，表示忘不了。

然而……

當陸剛路過杭州市最熱鬧的官巷口時，一個持刀男子神色驚恐地迎面竄來，后面一片“抓賊”聲。

尖刀如霜。

陸剛一愣：光天化日之下，又在省公安廳門口，怎么會……僅是一愣之后，他毫不遲疑地猱身沖上，去擒住兇犯的衣領。兇犯挺刀向陸剛右胸猛刺……

兒子終于沒有等到爸爸和雙肩書包。

陸剛的妻子哭暈了。她與兒子永遠忘不了這一天——1992年5月13日下午3時，一個湖北流竄犯在行竊作案時被發現，慌不擇路地沖上大街。面對一柄尖刀和喪失理智的兇犯，她的丈夫陸剛，還有虞建剛、李知祥等11位市民與之搏斗，上百人參與圍堵追捕，她的丈夫倒在血泊中。35歲，多寶貴的年齡啊，就這樣劃上了句號。

在杭州，在這座明秀、旖旎的江南城市里，陸剛不是唯一的勇士，“5·13”也不是一首絕唱。

多少年來，明麗的西湖令無以數計的游人陶醉，人們在感嘆她的嬌柔清麗之時，覺得這座城市的人也那般文弱儒雅，想像不出西子湖畔能爆出李逵魯智深式的勇猛之人。然而，當危險突然出現時，杭人卻展現了他們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1987年12月28日，7名歹人在新聲小商品市場行兇，刀光血影沒有嚇住市民，數十人挺身上前與之殊死搏斗，將兇犯一一抓獲。

——1991年7月27日，一歹徒在江城路當街殺人，周善林、阮天林、李春枝等市民合力擒兇。

就在今年“5·13”后的數月間，杭城街頭又奏響了7起市民見義勇為的正氣歌。市公安局的同志一邊把這些勇士的名字工工整整地抄給我們，一邊說：“今年以來杭州市已涌現出48位見義勇為的好市民，他們真值得好好寫一寫。”

平凡人劃過的弧光

循著名冊去找這些勇士并不太難，其實他們就一直生活在我們的身邊。

無論如何，從前和現在他們都是些平凡的人：踏三輪車的、擺攤兒的、做金工的、開出租的、尚在待業的……這些社會最基層的勞動者，套一句古話，屬“引車賣漿”之輩。而正是這些人，以他們的平凡、質樸和俠義，構成了我們這個社會的脊梁和良心。

找到他們，竟是一樣的謙讓。

今年5月21日，兩群歹徒在杭州火車站斗毆行兇，郵局工人姜旭銘上前制止被刺成重傷。如今，當這位勇士坐在我們面前時，竟不停地搓者手，神情間流露出一種孩子般的靦腆，找不見一點面對尖刀時的勇猛和爭先恐后：“這有啥，都是應該的，遇上這種事有血性的男人都會上去，假如這時候我不沖上去，你們記者又會怎么說？”

平凡的人，總是很自然地顯示他可愛的平凡。參加“5·13”圍捕歹徒的勇士中，有幾位做完筆錄后就悄然辭別了。當記者根據線索找到其中一位——杭州電工器材廠工人孫國寶時，這位大漢坐在廠長室里，一副做了錯事被當場抓住的難為情樣。原來，那天下午他是提早50分鐘溜出廠門的，家中妻子做產，小寶貝發燒，他趕著去醫院抓藥，正好撞上兇犯，顧不得其他，他沖上去了。回去后，他一直不敢聲張，一怕坐月子的妻子受驚，二怕早退的事被廠長知道了要扣獎金。人，就這樣怪，他自然不會去想：自己往刀尖上這一沖，如果命沒了，哪還有獎金？可既然命沒丟，就得想獎金，不為可能丟命后怕，卻為有可能丟獎金后怕。這就是我們的勇士，談不出大道理，真實、普通得“掉渣”。在這些勇士中，有些還是“失足青年”，被勞教過，或被判過刑，有的正在工讀學校讀書。在人生道路上，他們摔過跤。然而，當他們再次面臨邪惡與正義的交鋒，面臨在生與死的交界口作抉擇的那一瞬，他們沖上去了，潛伏在他們靈魂中的公共道德意識被喚醒了。孫兆康，這個在生活的征途上跌跌撞撞、曾經自暴自棄過的青年，在“5·13”事件中舍身制伏兇犯。事后，當人們用掌聲和鮮花圍住他時，淚流滿面的他竟不知所措了：“我沒想到自己也是一個有用的人。在今后的人生路上，我一定要寫好每一筆……”他們戰勝了邪惡，同時也戰勝了自己；他們凈化了社會，同時也凈化了自己。

亮亮的尖刀是一面鏡子

8月21日，杭城又為一位女子而震驚：兩名流竄犯在繁華的解放路公然持刀搶劫，女出納員王國娟為保護公款與歹徒搏斗，被刺7刀，倒在血泊中時仍死死護住錢袋不松手……

就在搶救王國娟的浙醫二院急診室門口，一個青年大發議論：“她為什么不把錢給他們？不就是2300塊嗎？大不了賠就是啦，命總可以保住的嘛！”可不是，這類事在外地見得聽得多了：長途客車被劫持，蒙面歹徒喝令所有車上之人交出鈔票和手飾，許多人保命要緊，俯首奉物。錢被搶了還可以再掙回來，命可只有一條，萬萬丟不得的。可人們往往想不到，邪惡是得寸進尺的，俯首聽命無異于助紂為虐。更何況，沒有一個傻瓜會眼睜睜看著偷兒將自己的家產洗劫一空而無動于衷的。人，畢竟還有尊嚴。然而，面對尖刀與恫嚇，還是有不要尊嚴和人格的。杭城并非皆勇士，亮亮的尖刀是一面鏡子，可以照見不同的靈魂。當陸剛倒下的時候，有人攔住一輛紅色的“夏利”出租車，就在人們轉身去抬英雄上車時，“夏利”一溜煙開走了。天水橋，當一女工在此遭到兩名歹徒洗劫，罪惡在陽光下進行，數十路人竟無一挺身而出……對于那樣一些人來說，義、利、生命孰舍孰取這樣一個古老的命題仍透著陌生與新鮮。

瑕不掩瑜。這個社會允許思考、比較、選擇。陸剛、王國娟和那些見義勇為的勇士們以自己的行動作出了抉擇，千千萬萬的杭州人也以自己的方式表達著心愿。陸剛犧牲后，高銀巷27號的烈士靈堂前每天前來悼念的人絡繹不絕，人們送來了捐款、慰問品、錦匾，還有備好了鉛筆、彩筆、練習簿的雙肩書包。在那擠擠挨挨的花圈和同樣擠擠挨挨的人群中間，許多個心愿漸漸匯成為一個召喚：陸剛，我們太需要你了！王國娟生命垂危，需要輸血。消息傳出，20多名A型血的市民已默默地坐在了手術室外，還有人不斷奔來。

6月6日，杭州市發起見義勇為宣傳募捐活動，募捐箱前人頭攢動，1元，10元，100元……人們投下自己的一份正義，一份企盼，一份召喚。一位銀行職員目睹這感人場面，對電視臺記者大聲說：“就沖這情景，往后碰到‘5·13這樣的事，我也會上去!”

正氣，杭州城里的正氣正是在這種集體的企盼和召喚中，凝成了一面旗幟，一首歌。

讓正氣永駐“天堂”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杭州是聞名于世的風景旅游城市，每天的游客流量達20萬。旅游給杭州帶來了財富，也難以避免地給杭州帶來流竄作案分子。然而，這些年杭州的社會治安非但沒有惡化，而且走上了良性軌跡，成為海內外游客有口皆碑的“安全城”，究其原因，除了杭城有強有力的治安隊伍和嚴明的治安網絡外，那充溢全城的凜然正氣是遏制犯罪的無形力量。

為了使正氣永駐此間，近年來，杭州市著力建立了一套對見義勇為者的社會保障和獎勵機制。在這座城市里，每一次見義勇為的事跡的出現，便是一次全社會的正氣的張揚。今年以來，杭州市各界召開的學習見義勇為勇士的報告會、座談會50余次，聽眾達10余萬人。新聞輿論更是組織強大聲勢的宣傳報道，使勇士們的英名與事跡廣為傳頌。

5月18日，在有關人士的倡議下，杭州市見義勇為基金會成立，社會捐款70余萬元。7月30日，杭州市召開表彰大會，31位市民披紅戴花獲“見義勇為勇士”稱號，分別被獎予500元至20000元不等獎金；一些致傷致殘的勇士和烈士的遺屬都得到政府的妥善安置。

如今，從普通的市民到杭州市的各級領導，一個信念正在每個人的心中植根：“保護和張揚這股正氣，是所有‘杭鐵頭共同的責任！”

毋庸置疑，這決不僅僅是杭州人的信念與責任。宏揚正義，鏟除邪惡，建設社會主義精神文明是改革大業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全國人民的愿望與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