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黎
李鐵映坐鎮電話會議
1993年1月19日下午,首都的幾十位部、委、局領導來到北京長話大樓。與此同時,全國各地的省市有關負責人也都守候在電話機旁,參加“全國掃黃工作電話會議”。
電話會議由政治局委員李鐵映親自主持。新任文化部代部長、全國清理整頓書報刊和音像市場領導小組組長劉忠德首先向與會者通報“黃毒”再度泛濫的情況——
據不完全統計,1992年全國共收繳非法書刊1000萬冊,其中淫穢書刊16萬冊;收繳非法錄像帶200萬盒,其中淫穢錄像帶12萬盒;查獲非法經營攤點8400個,印制單位5400個;抓獲不法分子3000多名。值得注意的是,1992年下半年以來,許多地方“制黃”、“販黃”活動重新抬頭,大有愈演愈烈之勢。淫穢色情書報刊和音像制品數量增加,“黃毒”通過非法渠道,從沿海地區向內地滲透。尤為嚴重的是,一些“黃販子”已結成團伙,從事編、印、發一條龍作業,給查處工作帶來極大困難……
一個個驚人的數字,一個個青少年因“黃毒”影響而導致的惡性案例,通過電波使與會者心情沉重。近幾年來,“黃毒”不凈,已成了許多地區黨政領導人的“心病”。
劉忠德傳達了中央的有關精神,根據上述情況,中央決定從1993年春節前后,再部署一次全國性的掃黃行動。此次掃黃重點,仍然是打擊非法出版物,打擊淫穢書刊和音像制品;不僅要打擊銷售“黃毒”的人,而且要順藤摸瓜,找到“黃源”,依法制裁一批靠“制黃”牟取暴利的不法分子。中央責成有關部門和各省市,一定要在此次行動中盡職盡力,爭取盡快使書刊音像市場得到改觀。
李瑞環告誡,掃黃是場持久戰
1993年是中國大規模掃黃的第5個年頭。
中共十三屆四中全會后,剛剛走馬上任的政治局常委們,根據當時的形勢和群眾的呼聲,選擇了引起社會各界反應強烈的“黃毒”問題,作為新領導集體為老百姓抓實事的一個突破口。
1989年7月20日召開的全國宣傳部長會議上,政治局常委李瑞環透露了政治局常委的一致意見,“掃黃”問題,要下決心,下力氣抓出實效,決不手軟。在這次會議上,李瑞環明確指示:“這項工作要由各省、自治區、直轄市黨委負責,領導掛帥,組織專門班子,有關部門協同作戰,集中一段時間,大張旗鼓地進行。”
由此,新中國建立以來的首次全國性掃黃戰拉開序幕。
最高決策層一聲令下,國家機器迅速運轉起來。由宣傳、新聞出版、文化、廣播影視、公安、工商、郵電、海關、鐵道等部委領導組成的全國清理整頓書報刊和音像市場工作小組宣告成立,國務院副秘書長劉忠德出任組長。中央辦公廳和國務院辦公廳即刻下達了最有行政效力的“紅頭文件”——《關于整頓清理書報刊和音像市場,嚴厲打擊犯罪活動的通知》和《關于壓縮整頓報刊和出版社的通知》。原本局限在新聞出版行業的行業性整頓一下成為全黨全國的大規模掃黃行動。
國家各級黨政領導站到了掃黃行動的前列。
李瑞環親臨廣州,召集廣東、福建、浙江、海南的黨政要員開會,布置沿海四省的掃黃工作。他還兩下福建石獅,對“重災區”重點關注;
海南省委書記許士杰、省長劉劍峰“一竿子插到底”,和基層群眾一同清除“黃色垃圾”;
北京市副市長何魯麗一次次走上街頭,親自檢查書報攤點……
幾年來,中國掃黃戰績不俗。1990年10月22日,劉忠德在第一次全國掃黃會議上宣布:至1990年8月,全國共收繳違禁書刊3200萬冊,音像制品240萬盒,搗毀“制黃”、“販黃”和從事非法出版活動的窩點3200個。到1991年12月18日,劉忠德在第二次全國掃黃會議上又公布:全國收繳非法出版物2000多萬冊,其中淫穢書刊3萬多冊,黃色錄音帶51萬多盒,錄像帶17萬盒。
此次全國掃黃工作電話會議,劉忠德再次通報了掃黃的累累戰果。可是,逐年增加的掃黃戰果,卻使人喜中有憂——為什么“黃貨”總掃不凈,而且在有的地區越掃越多呢?
掃黃成了拉鋸戰。有人疑惑,也有人對此厭倦、失望。
對于掃黃的艱巨性,中央早已有足夠的估計。在第一次掃黃首戰告捷時,李瑞環就在總結會上提醒各級領導,絕不能因為取得成績而產生絲毫懈怠。李瑞環斷言,黃色的精神毒品“將以各種形式頑固地反復地滋生和蔓延”,掃黃將是一場長期復雜的斗爭。李瑞環分析說,其一,“黃毒”泛濫已久,面廣根深,不可能一蹴而就;其二,“制黃”、“販黃”有暴利可圖,利令智昏者不惜以身試法,鋌而走險;其三,打開門窗,迎進新鮮空氣,也不免放進蒼蠅蚊子。境外“黃毒”的滲入一時難以完全堵塞;其四,群眾的文化道德修養和“黃毒”的泛濫有密切關系,而提高全民的素質絕非一日之功。
幾年的掃黃實戰情況恰恰證明了這一點。李瑞環所分析的四種因素,它們相互作用,相互影響,造成“黃貨”泛濫的局面。例如鎮江“9.18”特大非法出版案,案犯們共印制違禁黃色書刊127萬冊,牟利459.3萬元。他們印制的書刊缺頁短張、錯字連篇,卻迎合了許多低層次讀者的口味,暢銷不衰。據調查,這些黃色書刊制造者和讀者的成分基本相同——90%以上是文化水準較低的城鎮居民、無業游民和農民。在一次次的掃黃攻勢下,“黃販子”也學會了不少應對的招法。他們觀風聲、查動向,或改頭換面,或狡兔三窟,時而地上,時而地下,給掃黃工作制造了許多麻煩。
針對有些地方出現的松勁情緒,李瑞環在一次和各省市負責同志的座談會上推心置腹地說:“像掃黃這樣千家萬戶都十分關心,中央又一再強調要辦好的事,如果解決不了,廣大群眾會怎樣看我們?”李瑞環反復強調,對于掃黃只能辦好,不能辦壞,一天不掃凈,一天不收兵。
掃黃的“殺手锏”在哪里?
潮起潮落,春去春回,掃黃幾乎成了90年代中國大陸唯一的由黨政機關直接指揮、以“運動”形式進行的大規模集中行動。
應該承認,掃黃行動從一開始就是有計劃、有步驟、有明確政策界限和法律依據的。也正因為如此,才能得到老百姓的關心和支持。但是,怎樣使掃黃的成果鞏固下來,怎樣對“黃毒”進行更有效的抑制,越來越成為大家關注的焦點。
“季節性”掃黃固然能起到一時的威懾作用,但要使環境經常保持清潔,則要依賴每日的清掃。現在,最令高層官員感到不安的是,“制黃”、“販黃”已經形成了一個縱跨全國、連結海外的地下網絡,著重于市場的掃黃很難使它們傷筋動骨。新聞出版署副署長劉杲在一次會議上憂心忡忡地說,這樣一個網絡的存在,可以“販黃”,可以“販灰”,也可以傳播反動思潮,它不僅對于掃黃,而且對于執政黨的意識形態領域的工作威脅極大。對這個網絡如不及時加以控制,后患無窮。
還有,中國目前對印刷發行行業缺乏管理手段,給不法書商以可乘之機。據了解,中國目前有印刷企業近6萬家,而持有書報刊印刷許可證的只有4478家。也就是說,有5萬多家實際處于放任自流的狀態,尤其是邊遠地區的印刷廠,管理部門更是鞭長莫及。這些非法出版、發行活動為“黃毒”的泛濫提供了通行證。政府三令五申,沒有許可證的企業不得從事書報刊的印刷業務,但由于種種原因,收效甚微。
掃黃的“殺手锏”到底在哪里呢?一位資深文化管理官員透露了這樣一個設想:經濟管理手段可以一試。“黃源”之所以屢掃不凈,主要原因是他們在暗處,政府在明處。假如讓地下網絡走出地下,進入正常經營渠道,就為我們引導、管理、監督提供了便利。
無論這一設想能否行得通,至少它說明了對于掃黃以及對文化市場的管理,官方正在尋找更具建設性的新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