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力
大學生歷來挺忙的,不過,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忙的內容各有不同:忙讀書,忙考試,忙戀愛,忙跳舞,忙搓麻,忙出國……
如今忙什么?
掙錢。
某重點大學的公用電話在兩個月內被用壞了兩部。并非因為大學生缺乏公德,實在是超負荷使用所致。公用電話前從早七點到晚十一點總有人在排隊,少則二三人,多則十數人。
“喂,喂,你那里有盤條嗎?什么價?”
“喂,我手頭有一批蜂王漿,便宜……”
“哥們兒,你們那兒‘奧迪的價錢怎么樣?好出嗎……”
盡管同學們在露天電話棚里凍得瑟瑟發抖,但他們仍以無與倫比的熱情忙活著沒影的生意。
另一所大學的課堂上,老教授講得津津有味,看著講臺下奮筆疾書的學生,老先生露出會心的微笑。講了一陣,學生不抬頭,也沒反響,老先生摘下花鏡定睛一看,臉色立刻陰沉下來,他發現大多數學生并沒作筆記,而是忙著為某發展中心抄寫信封,那勁頭不亞于準備期末考試。
幾年前,大學校園內也出現過學生經商的現象,但當時多數學生還是以了解社會、接觸社會為目的,談起賺錢還羞羞答答,即便是掙錢,也是小打小鬧,掙點零花錢而已,很少有明確的經營色彩。但1992年暑假后,一股前所未有的經商浪潮席卷校園,這一浪潮來勢兇猛,令人猝不及防。掙錢!掙錢!掙錢!校園內高奏“向錢進行曲”。掙錢的目的、形式趨于多元化,經營方式規模化,一時間,平靜的校園變得喧囂起來。
北京某大學的一位教師說:“暑假結束后,我發現班上18位同學的性格突然都變得外向了,令我感到陌生。雖然天南海北歸來,但一開口都是同一話題—掙錢,‘假期掙了多少?‘又開發了什么經營項目?整天充斥于耳,一見面就問我:您有路子弄到鋼材嗎?能不能幫我們賣點木耳?這一切令我感到遙遠、陌生。”
筆者來到北京某師范高校的學生宿舍樓,只見樓中每層都設有學生開的方便面銷售點。樓道里、宿舍門上都貼有手寫的廣告:“本樓×××有酸牛奶待售”、“本室售小孔眼鏡”……每天中午休息時間,是校園推銷員的黃金時間,許多大學的宿舍樓內都活躍著大學生推銷員,他們走門串室,不厭其煩地向同學們推銷電池、充電燈、襪子……
某重點高校的一位湖北籍同學向筆者講述了他們宿舍同學忙掙錢的狀況:兩個湖南同學忙著作小買賣,倒騰一些充電電池、方便面小賠小賺,忙得不亦樂乎,每天來宿舍購物的學生不斷,別人都稱我們這里是“小賣部”,貨主不在時,同宿舍的人就充當售貨員。還有一位新疆同學,原先學習挺刻苦的,早六點起床讀外語,晚十點下自習,如今卻攬了三份家庭教師的工作,每周六次,每天兩小時,星期日整天陪一個小男孩……月收入可觀,但每天都精疲力盡,再也見不到他早讀外語晚自習了。還有兩個同學出去攬信封抄,找書稿回來校對,從早到晚,不論課上課下埋頭于紙堆中,可作業往往完不成。一位北京同學好像在跑什么大生意,神秘兮兮的,往往是三四天見不到人影。最后一個上海同學,嘴上功夫堪稱了得,受雇于一家廣告公司之后,愈發磨練得伶牙俐齒。剩下我孤零零一個,也奈不住寂寞,終于找了份家教工作,心理好歹算是平衡了一些。
這個宿舍僅僅是個縮影,類似的情況在大學中非常普遍。除了生意經外,大家在一起體會集體生活的樂趣的機會少了,天南地北、古今中外的話題沒了,同學之間的感情越來越淡漠。
當然,熱衷于“下海”掙錢的學生只是一部分,但這一風潮卻大有愈演愈烈之勢。幾年前寥寥數人偷偷摸摸地掙仨瓜倆棗的零花錢,如今已演變成堂而皇之的大規模淘金。據悉,在某重點大學,學生萬元戶已不是鳳毛麟角,很多學生已步人出門“打的”,隨意進出豪華消費場所的“款”的階層。而這一切,對學生是極有誘惑力的。
筆者在中國人民大學學生人才服務中心發現,在這里登記找工作的大學生多得驚人,不僅有本校學生,還有外語學院、理工大學……最遠的有幾十公里外的廣播學院的學生。
在這個中心的一次招聘中,一個手上戴滿了金戒指、金表、金手鏈的青年老板要招聘兩名女秘書,應聘者竟滿滿地擠了一教室。雖然老板要招聘全天工作人員,可還是有30多人填寫了報名表,最后,老板以150元的低月薪招走了兩名二年級女生。
當然,“淘金”的學生可以找到時下最時髦的詞匯為自己辯解,什么參加社會實踐活動,到市場經濟的海洋中學游泳之類,同時又可舉出國外的學生在課余打工為例,使這些辯解顯得愈發有根據。
我們的確處在一個全新的時代,在這個時代中需要確立全新的觀念,社會如是,校園亦如是。但是否凡以“新”的面貌出現的東西便是正確的?便是社會發展的潮流所向?對于校園中所出現的一切,我們無權指責,但可以提出一些質疑:
疑問一:學生走出象牙塔,是社會發展的需要,是歷史的必然,但身為學生,其“本分”是什么?當我們以近乎“全天候”的方式脫離校園,參與社會行為時,當我們中的很多人獲得了一定的經濟收入,一部分人已經富起來時,我們失去了什么?據了解,剛入學的低年級學生忙掙錢的熱情遠遠高于高年級的學生。一個準備考研究生的四年級同學說:“我真想勸勸那些新生,收斂一下掙錢的欲望。我們經過半年實習才真正體會到,四年的大學生活對于學習來說,實在是太短暫、太寶貴了。”
疑問二:自食其力,不依靠父母,無疑是近些年在新一代大學生中形成的極為可貴的觀念。但“自食其力”與“經商”之間,是有著質的區別的。在美國,學生打工早已司空見慣,而多數美國學生打工的目的是非常明確的—掙學費,以發財為人生成功標準的美國人并沒有在校園內掀起經商發財熱。自食其力固然可貴,是應大力加以推廣的,但凡事總有個度的問題,如何在學生中劃分出“打工”與“經商”的界限?是否應明確地劃出這條界限?
疑問三:學生走出象牙塔,了解社會,了解市場經濟,本無可厚非,但學習與社會之間畢竟還是有個主次之分。當走入社會沖擊了正常教學時,是否應舍輕取重?教學與社會需要相結合,這是教育改革的大勢所趨,但在校學生參與社會活動是否必須以“下海”的形式參與?是否無論文、史、哲、理、化、工、農、醫、貿都要在“商品經濟的海洋中學游泳”?
所有的疑慮并非杞人憂天。如今“校園商潮”大有蔓延之勢,盡管“商潮”比幾年前的“麻潮”、“舞潮”有不容懷疑的積極意義,但“校園商潮”已影響了一些學校的正常教學秩序,許多學生在經商中“樂不思蜀”,學業已受到一定程度的影響。新聞界對“教授賣餡餅”、“校園跳蚤市場”又大加宣揚,推波助瀾,也使得學生經商愈演愈烈,使得國家教委關于學生不許經商的規定成為一紙空文。
另外,羽翼未豐的學子,面對紛紜復雜的社會往往缺乏必要的知識和自我保護能力,盲目走入社會難免吃虧。某大學兩名俄語系學生去白溝進貨,本想賺一筆,結果因為不認識英文說明,誤把高能電池當作充電電池買回,結果血本無歸,一個學期的生活費也沒了著落。此外,大學生已成為當今社會的廉價勞動力,社會上許多人利用學生急于掙錢、缺乏社會經驗的特點壓榨學生,同樣的工作量,學生卻不能得到同樣的報酬。一個受過專業時裝模特訓練的大學女生,在某大飯店表演,別人每晚100元,而她只有20元。
無論對學生經商掙錢抱何態度,這一事實卻是不容回避的。面對現實,有關部門應對大學生打工制定切實可行的政策,使其向有益的方向發展。作為學生,筆者認為,還是應“以學為主,兼學別樣”,切不可舍本求末,荒廢了讀書的好年華。
錢是掙不完的。
校園不是掙錢的地方。
編后
參加社會實踐無疑已成為當代大學生的共識。這分明是一種歷史性的進步,即使投身“商潮”亦是如此。不了解社會現狀和需要,長于書本知識而短于解決問題,自然難以成為棟梁之才。
為初衷驅使,我們行動;為行動的慣性驅使,我們又時常淡忘初衷。所以,我們回過頭來尋找初衷。學業為學生之本。因體制原因,原有書本知識有脫離實際之偏,所以強調社會實踐,以了解社會,提高能力。但實踐最終要有利于學業,否則,何必上大學。直接參加工作不是已經置身于實踐中了么?如同輕視實踐有弊那樣,輕視書本知識禍及長遠,有“文革”歷史可鑒。游離于學業的社會實踐,因投身“商潮”而荒廢學業,為本末倒置,利大抑或弊大,顯而易見。據此,我們可以說,北京信息工程學院90121班同學的社會實踐,具有更高的層次。
看來,對社會實踐內涵的認識,正面臨著一次新的飛躍。
對此,作為莘莘學子,你或許贊成或許反對。如思緒涌動,望結合所見所聞,以事論理,提筆賜稿。如此,我們將不勝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