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及利亞)阿卜杜·杜赫曼·薩拉邁 楊 挺
她把講義夾放在講臺上,系上了白色的防坐圍腰。隨后,打開點名冊,用深情的目光看了看坐滿教室的女學生。她的臉色憔悴而蒼白,往日紅潤的雙頰掛滿了愁容。教室里一片寂靜,學生們帶有稚氣的目光望著老師。她輕輕地搖了搖頭,父親的話還在耳邊回響:“孩子,女人一輩子只能出兩次家門:第一次出娘家門進丈夫家門;第二次出丈夫家門進墳墓!”她嘆了口氣,心默默地說:“……啊,我為什么要活在這個世上?……但愿我還沒投生……她使勁忍住兩眼汪汪欲滴的淚水,向全班學生掃視了一眼。“天哪!難道她們將來也會和我一樣的命運。”
值星教師的催促打斷了她的沉思,她連忙在出勤冊上簽了名。然后,以慈祥、關心和憐愛的口氣問:
“萊依拉同學怎么又沒來?”
“她退學了,老師。”
“為什么?”
一個同學站起來說:
“她父親給她訂了婚,未婚夫的條件是要她停學。”
她不禁在心里暗暗叫苦:“她父親……訂婚……那么,她的遭遇和我是一樣的……唉!同學們,你們哪里知道,我跟萊依拉一樣,也已被迫訂婚了。今天是我給你們上的最后一課。”
一個學生的發言使她從沉思中猛醒過來:
“老師,還有賽米拉呢!”
“賽米拉……嗅,賽米拉,她,她怎么啦?”
“她住醫院了,老師。”
“為什么?”
“她自殺未遂。她父親要把她嫁給一個比她大30歲的商人。”
她感到一陣頭暈,趕緊閉上了雙眼,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珠,又轉身走向黑板,刷刷地寫了起來:今天的課文是“阿爾及利亞的婚姻問題”。
突如其來的新題目使同學們十分驚訝,她從學生們的眼神中看出了她們的詫異。于是馬上說:
“原定今天學習的課文:‘地方民眾委員會改成‘阿爾及利亞的婚姻問題,同學們,你們說,我們國家婚姻問題的最大弊病是什么?”
教室里一陣肅靜,隨后,氣氛馬上就活躍起來了。一個學生答道:
“是高額的彩禮,老師。”
“女方家長總是向男方提出苛刻的條件。”又一個同學說。
第三個同學說:
“家長都一心想女兒嫁個富翁。”
“說到底,是家里人在婚姻的名義下出賣自己的女兒。”又一個同學接著說。
“不,…我不同意大家的說法。”突然,一個學生站起來說,“女方家長索要彩禮是不無道理的。”說完,放聲大哭起來。
女教師不解地問:
“那是為什么呢?”
那學生邊擦淚邊回答:
“因為男方的家里以女方索要的高額彩而自豪。他們認為,女方提的條件越高,越證明姑娘和其家庭的尊貴。”
女教師不由地說:
“真是荒謬絕倫!”話雖這么說,可她心里清楚地知道,事實上確是這樣的。她自己不就是一個明證嗎?
那女學生又慢慢地說:
“事情是這樣的,老師,一個有錢人家找到我父親,向我求婚。父親同意了,一切進行得都很順利,我自己也看中了那個青年,兩家都快談妥了。可是后來……后來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話未說完,她又大哭起來。
女教師走近那位女同學。腦子回想著往事,這正是她自己的遭遇。她輕輕地撫摸著學生的肩膀,問道: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男方的家長要我父親提條件。我父親對他說,‘我沒有什么條件,娃娃是咱們的娃娃,閨女是咱們的閨女,他們的幸福也就是咱們的幸福。只要他們過好日子,我什么條件也沒有。可是,萬沒想到,男方的母親一聽這話臉色這就變了,她拉了拉丈夫的手,說,‘咱們以后再慢慢談吧。兩人就走了。后來,他們讓人帶話來說,不同意這門親事。我想,事情到了這一步也就算完了,可是……”
“又怎么啦?”老師著急地問:
“他們到處散布,說我父親不提條件,是因為我德行不好,說我……造了許多謠言。奇怪的是我父親也……”
“他怎么啦?”女教師打斷她的話,問道。
“父親也不相信我了,他懷疑我的品行……不住聲地在我耳邊說,‘無火不起煙,你丟盡了我的臉面。他讓我立即退學。老師,今天我是來上最后一課。”
“天哪!我的遭遇,真的又在這個勤奮用功的女孩子身上重演了,女人的命運都是一樣的啊!”她沉重地坐在椅子上,讓同學們各自寫下自己的意見,她的腦子里卻翻騰著一幕幕令人痛心的景象一個學生的發言打斷了她的沉思:
“老師,我有個建議。”
“什么建議?”
“請教師跟她媽媽談談,說服她家里同意她繼續學習。”
同學們一齊喊起來:
“好主意!好主意!”
女教師激動得渾身發抖,她再也忍不住了,大聲說:
“不行!不行!……我不能那樣做……我和她一樣,一樣的處境,一樣的命運……同學們,今天是我給你們上的最后一課……”
她泣不成聲,頭也不回地沖出了教室。
教室里死一般地沉寂。不一會兒,四處響起了抽抽搭搭的哭泣聲,同學們的眼里涌出辛酸、愁苦的淚水。
(登沖摘自《青年博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