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新華
余英時《陳寅恪的學術精神和晚年心境》論及陳先生作于一九五三年九月的“孫盛陽秋海外傳,所南心史井中全。文章存佚關興廢,懷古傷今涕泗漣”一詩,認為從中“可見他自始即以《論再生緣》為他個人的‘心史,并有意使其稿流傳海外”。此說似誤解了用典的含義。據《晉書·孫盛傳》,孫氏所撰“《晉陽秋》詞直而理正,咸稱良史”,其中如實記載了桓溫枋頭之戰失利事,桓溫要求刪改,并威脅“若此史遂行,自是關君門戶事”。孫盛諸子要父親為全家百口計改動原作,孫盛不從,但“諸子遂爾改之”,孫盛就寫了兩定本寄往遼東以存其真。陳詩中的“海外”就古典而言即指遼東(陳詩中又稱“遼?!?,就今典而言則指蔣天樞工作所在地上海?!蛾愐≡娂犯健疤?sps=1334>詩存”中也有一九五三年九月作的《廣州贈蔣秉南先生》:“不遠關山作此游,知非嶺外賞新秋。孫書鄭史今傳付,一掃乾坤萬古愁。”可見“孫盛陽秋”、“所南心史”是已經托付而不是等將來寫成后再托付。蔣氏《陳寅恪先生編年事輯》:“(一九五三年)九月,開始撰寫《論再生緣》。”“(一九五四年)二月,《論再生緣》初稿完成?!币虼嗽娭械摹瓣柷铩薄ⅰ靶氖贰敝荒苤竸e的著作而不是才著手的《論再生緣》。余還聯系《(論再生緣)校補記后序》也用孫盛陽秋事,斷定兩用此典說明“陳先生《論再生緣》初稿完成之后必曾直接受到政治壓力,要他‘刪改原文”。實際上,《后序》中的“孫盛陽秋”才真正指《論再生緣》。贈蔣氏詩既作于《論再生緣》尚未寫成時,就談不上有外力要他刪改。而《后序》中陳先生說,“孫盛陽秋,同是遼東之本”,正說明據大陸傳出的油印本印行的香港友聯版與大陸本同是未作“刪改”的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