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四益 丁 聰
薊州孫某,好作新論。每有一得,即召同好。同好者,食客二三輩,弟子四五人。
同好齊集,為飲宴,孫家菜享名薊州久矣。宴飲之際,則齊頌孫某之新論。“高屋建瓴”、“洞微燭隱”、“前人未及”、“后學難追”云云,皆習見之頌語也。孫某聞之,隱然欲醉,乃將向所作諸論,裒輯成集,名之曰“孫學”。復召同好宴集,二三子齊作鼓吹:“此天下第一學也。”“此宇宙間之絕學也。”“此學一出,澤被華夏。”“影響所及,遠逾九州。”乃稱孫某為“孫學”宗師,余者皆為大師,閉門行禮,居然宗派。
一日,孫出戶閑行,遇一老翁,問曰:“翁知‘孫學否?”翁搖首曰:“食器耶?用器耶?”孫以為愚。復前行,遇秀才,以“孫學”扣之。秀才曰:“吾聞孫武之學,孫臏之學,未聞有‘孫學也。”孫嗤其鄙,然心懷隱憂。
歸,語眾:“翁與秀才皆不知‘孫學,吾為‘孫學憂。”眾聞之,俱激憤,吼曰:“宗師何憂,拯眾生于水火者,‘孫學也。彼愚者何知!”孫某始釋然。
自是,足不出戶。而諸大師稟曰:“孫學”豈但婦孺皆曉,且令四夷賓服,為天下第一顯學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