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我們“吃”什么

小凡

今天是1993年12月11日，又逢周末。

下了班，騎車由西城往東城家里趕，沿途有一個又一個的報攤。索性豁出來，咱也闊它一回，反正兜里揣著幾十塊錢。見了周末版月末版文摘版之類便買，只要是不重復的，都來它一份，先不必細看，也沒時間細看，買回去再說吧，反正這些東西都賣得挺火的，只要是火的咱就買，沒錯兒吧！

終于熬過干活與吃飯的時間，撂下碗顧不上看電視，自己躲進小屋享受那些精神食糧。沒成想，看著看著，我感覺自個兒如墜十里霧中！隨手錄下手頭這些報刊一版的全部標題或“本期導讀”“本期要目”，內容如下——

《華夏周末》：94報刊征訂大戰；93郭富城鄭州演唱會風波；許世友與張國燾的恩恩怨怨；蔣介石與朝鮮戰爭（上）；陳毅追悼會的意外事；今日臧克家；歌星值多少錢。

《北方周末》：毛澤東熱的背后；南京慘案——80000同胞女性橫遭蹂躪；當代中國基督教徒探秘；老鼠風波。

《南方周末》：“馬羚時裝”的最佳廣告；英雄沒有豐碑；北京站：死里逃生走一回。

《青年周末》：亂收費——社會痼疾何日除；美國大學，由你玩四年；越南假藥泛濫；父親眼中的叢珊；萬能鈔票信用卡——更新觀念。

《伴你.星期刊》：大森林永遠的“情人”；涌動的毛主席像章背后；廣州戒毒所見聞；紅旗轎車屈身TAXI；記我的同學毛新宇；神秘的釣魚臺小姐；方青卓打官司不為錢。

《中華周末報》：非洲叢林人蟒惡戰；警察怎么抓小偷；借錢發財的聰明人；“豐田桂冠”落誰家；郭沫若陳布雷兩大才子兩條路；印度婚戀奇聞軼事；紐約街頭“乞討萬元戶”；“死亡三角”真相大白；外國攝影組在韶山。

《作家文摘》：周總理和我的父親周榮鑫；舉世震驚的西峽恐龍蛋化石群；曹聚仁的奇特婚戀：黃宗英與馮亦代的黃昏戀；在香山給毛主席照相；毛澤東為李和曾改戲詞；“瞎子阿炳”長街遇知音；路遙故鄉行；蔣經國與章亞若之戀；我活捉了蔣介石；端納：斡旋西安事變的洋人。

《民主與法制新聞畫報》：重刑犯和他的未婚妻；1994掛歷大戰；奸情與仇殺：少女的呼喚；金泳三施展“潔身術”；棺材里的秘密；死囚檔案。

乖乖，那些不知名的小報怎么也都有能耐殺進京城來了？你瞧瞧

《關東周末》（遼源日報社）：關東按摩女；抽鴉片、嫖娼：瞎子阿炳劣跡由故鄉后人淡化；廣告大戰的新招與剖析；外快知多少；滴血的紅蠟燭；墮落的豆腐西施；小手袋與大手筆。

《星期刊》（烏蘭察布日報社）：白衣魔女；饋贈——憶張茜同志；扭曲的靈魂；現代“陪襯人”的悲喜劇；肯尼迪謀殺案疑云再起；養妾群落；佛子張小平出山記。

《月末大觀》（湖北旅游導報社）：暗殺郎平計劃；東北王的妻妾們；炸彈上的美國；中國新“丐幫”；紅色資本家王光英；剝開高息騙子的畫皮；濟公活佛趣事。

《月末》（湖南文化時報社）：追剿飛車大盜；槍口：瞄準金庫；揚子鱷中心秘密報告；一張灰黃色的死亡通知單；我與那位“十杰檢察官”；劉德華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張學友又惹麻煩；尋找大款。

《旅途文摘》（江西現代旅游報）：劉曉慶采訪張玉鳳；毛阿敏確曾皈依佛門；孤膽記者闖丐幫；“隱私偵探”之死與147個嫌疑犯；被審判的法院院長；全國首起影視界流血慘案；戴笠被暗殺真相；巴黎刮起“丑模特風”；“狼人”、“猿人”結為伉麗。

《月末大觀》（江西法制時報社）：7.31屈辱的裸女；奇特的“三角”重婚案；都市陪車族；吃著“皇糧”賺銀兩；販賣假幣的“下野鎮長”。

…………

怎么樣，瞧著都挺熱鬧的吧？反正，我自己直花眼兒，腦子嚶嚶嗡嗡被擠得難受，東西南北都快辨不清方向了！當然，這些報刊風格、格調不盡相同，可以說是參差不齊，內容也不算出格（有些文章還不錯）、但總體上卻絕對是大同小異，看多了，感覺像喝了白開水，原本渴望喝甘露、哪怕只能喝上茶的那種興奮勁兒全沒啦！可這些東西怎么都那么火？細一琢磨，不難發現它們的內容不外乎是用古今中外發生或出現的事件、現象、問題或明星人物來大加渲染爆炒，以滿足讀者的好奇心。說實話，人都是有好奇心的，我也是，不然我花那么多錢買這么些報刊干嗎？可話說回來，既然是精神食糧，光靠這路數、光盯著滿足讀者的好奇心，恐怕不能算有營養的食糧吧。不怕你笑話，我這人雖也是俗人（職業是普通工人），文化也不高（大學都沒考上），但還是挺想進步的。說近一點，我想知道國家的改革下一步怎么走？物價飛漲可我們的工資為啥爬著長？房改最終能讓我們這些低工薪階層都住上房子嗎？說遠一些，我想知道自己未來的路該怎么走，是辭職“下海”呢還是一輩子老老實實當工人？說小一點，我想知道每月200多塊錢的工資該怎么花？收入少照樣能活得樂呵嗎？怎樣才能活得樂呵？說大一點，我還想知道，那些成功者是怎么成功的？那些偉人怎么能成為偉人？那些高尚的人為什么能夠高尚？我這人雖然不敢奢望成為成功者、偉人和多高尚的人，但照著人家的路探幾步總可以吧？沒準兒什么時候還能冷不丁“高尚”它一回。總之，我想知道怎么樣才能活得有勁兒，怎樣活才能有奔頭。我這人需要吸“氧”，需要有外在的一種什么力量給我不斷鼓勁兒，需要有智者、圣人之類的人物時不時給我點撥點撥，也就是說需要真正有營養的精神食糧——我這人素質低不是？要素質高我也不需要別人給鼓勁了。可眼下街頭上挺火的那些報刊所登的那些內容除了讓我們看熱鬧滿足一定的好奇心外，與我個人的命運和利益何干？與我們青年的切身利益和命運何干？

你瞧瞧，還有更邪性的呢——

有本內蒙古大學出版社出版的《大千世界》雜志（書刊號：ISBN7-81015——351-X／I.42），封面上全是這類標題：輕浮必吃輕浮虧惡行必有惡行報；患愛滋病球星的縱欲生活；人大代表告狀人民警察；南昌一級警督為包庇輪奸犯鋃鐺入獄；震驚中外的砒霜案；失項鏈裸體追賊遭夫罵含辱自殺；淫威下的少女——破獲“兩潘”特大強奸殺案紀實；北京天上掉餡餅破罐破摔縱欲為樂；母雞吸煙上癮大龜有難眾小龜相救；三年半783名新娘被點火活活燒死；十三歲男童犯案二百宗；河北警察打死無辜百姓案；性騷擾進入電腦世界……除了一兩個篇目，這么多的食糧對讀者究竟何益？

你再瞧瞧，還真有“美味佳肴”呢——

《文摘快餐》（廣西民族出版社1993年11月第1版，書刊號：ISBN7——5363-2491-X／Z.264）：現代人的精神按摩；情人：女性的角色；京都悄行夫妻浴；賭之禍；舞出性感舞出鈔票；在大特區的伊甸園里；一起罕見的親母殺女案；美滿性生活要充分的性誘導；大學生同居現象透視；香港三級艷情片透視；名流隱私無處藏；研究中國性文化；中國光棍大軍；對丈夫進行性懲罰；兩位少女的初潮記事；你的愛可以維持多久；美國婚外性情況調查；中國倒爺在俄羅斯的可悲遭遇。

《人生八寶粥》（華齡出版社1994年1月北京第一版，書刊號：ISBN7——80082-434-9／z.74）（？）：著名影星性無能痛不欲生；超級波霸肉山婆；香艷刺激的女子“摔跤”；臺選美皇后因奸情丟冠軍銜；大學生主辦“真人表演”；美色魔力大無窮；揭開現代妹的貞操觀念；性欲沖動竟要煮食人肉；“性感潮流”商戰手法；東洋色情新玩意：性虐待俱樂部；防止丈夫采“野花”的最新噴劑介紹；“佳麗手冊”玩家稱妙；女比男快樂九倍；艷舞娘東洋取經；色情行業步出救亡絕招；“小巴”因香港暴動而問世；心誠則靈古有明訓；灌洗陰道很不智；報業大王刻薄好色；肛交帶來后遺癥多；女子黑帶八段第一人；男人喜歡吹牛；最新醫學發現：做愛首推側交及狗仔式……

乖乖!什么“快餐”呀“八寶粥”呀，也不知真是出版社的真貨色還是人家冒名頂替出版社，反正人家還真把這些東西當精神食糧端給你，還真堂而皇之地把這類東西擺上大街招徠讀者呢！說是專利吧，人家這些東西大都是文摘，還全都注有出處，出處還全都是全國各地公開發行的報刊，人家只不過是抄摘過來，再在封面上將標題“爆炒”一遍而已。但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這些東西確實大搖大擺地登上了京城這大雅之大街小巷——眼下這社會，難道真像大伙說的：“除了埋頭賺錢，誰還管誰呵？”真是邪性。想想，挺沒勁的！

反正，我是不愿再上當，再花錢去買街頭上的那些貨色了。沒勁，真的沒勁！喲——都快11點啦？還是關燈睡覺吧。明天，我究竟該找點兒什么樂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