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的成長

商果

加拿大多倫多婚姻治療中心主任H·B·丹尼什教授，是個嚴肅認真的好老頭兒。有幸聽過他一個頗有見地的學術講座，認為十分有趣。他不僅認為婚姻是個聯合體，且認為婚姻也會成長。

婚姻會成長——這真是老外的口氣，絕對真率的擬人手筆。丹尼什先生還依次將婚姻的成長劃分為三個風光截然不同的階段。下面且一一敘來。當然，是用我的語言，施展移花接木的功夫，以造福國人的婚姻。

人類婚姻的第一階段，是浪漫的嬰幼兒期。青年男女初步愛情山水，只覺情感世界美妙無比，小山青翠，小河流水，一派溫柔天地。就仿佛嬰幼兒圓睜兩眼看世界，所見不多，卻以為世界就是這一番好玩的模樣。又如稚齡小兒歪歪倒倒地從小土坡上直沖著跑下來，總會咯咯笑著，感到絕對刺激有趣。青年男女談愛情也是學走路一般，從愛情的嬰幼兒期開始。他們總是被愛情的奇妙攪昏了頭。哪怕是坐在辦公室里，也魂系愛情，思思縷縷的惦念纏繞不休，自己的心是早不在了，飛走了，胸中卻還有一顆心在，是互換了來的。從此，就盼著真的“過家家”才好，日夜廝守，方一解每天都要失落一次心與愛的憂愁。直盼到婚紗禮服、鞭炮喜宴、洞房蜜月、新婚生活，一樣樣鬧騰過來，兩人已鏈條般地牽扯在一起，婚姻的第一階段便算告捷。

從此，婚姻開始了新的旅程——第二階段，新娘新郎都在長大，他們開始了婚姻的青少年期，這是個性化的分歧階段。

這一階段中，便要有驚濤駭浪了。尤如哈克貝里芬駕船出游，偌大個真實的世界就將逼面而來。好在婚姻聯合體將根根紐帶——婚姻的種種功能——拋給了夫婦，以防婚姻小舟一遇風浪便會傾覆。此時的夫婦，已將各自的心歸位。因為清晨睜眼，就是伴侶，臨睡再看，仍是伴侶，因此不必再換心以相系。每日磕頭碰腦，不再如隔三秋，因此也不必分心懸念。從此，便可奮勇前進，去創造人生新的未來。愛情的謎已猜完，夫婦開始關注新的視野——職業、事業、婚外的社會活動、家務、孩子……哪一項都又是新的嘗試，哪一項似乎都需要拼搏、勞碌。他們鼓足干勁，扯開了新的風帆。

但從此，他們日益個性化了。他們不再整日粘粘糊糊地企圖合二為一，而是開始了相反的軌跡——他們各自的事業，各自的繁忙，各自的自我價值意識，使他們開始有了分歧與分離，這是獨立成長的時期，愛情潛隱似乎不再是生活的第一主題，但其實愛情仍然是根，是生命深刻的意義，只是這時的夫婦，正如青少年一般迅速地發展著自己，固執地不肯放棄一切機會，各自都要開創自己事業的天地。

而婚姻，漸漸就出現各種問題。婚姻似乎顯得是一種拖累，是一座圍城。這些問題，是必然要來的，比如事業與家務的矛盾，發展自己與照顧妻（夫）、兒的矛盾，忙著奮斗與重視情感投入的矛盾……正是這些問題的顯現，爭吵、干架，體諒與解決，使夫婦走向成熟。

愛情之樹的花謝了，再看不到一樹的繁花似錦，夫婦們都有些失落。但其實樹仍在成長，愛情正在成長，根更深了，且在結果。

在這一階段中，如果夫婦有足夠的韌性和互諒的善意，那么，就可以保持婚姻并且過渡到再結合的成熟期——婚姻的第三階段，夫婦的婚姻關系將出現新的平衡。夫婦各自的事業和婚姻中各自的角色，都將由于經歷了許多次沖突和無意中的試驗，如今已擺放到相當合適或基本恰當的位置。兩人已太熟悉了，一些較深的了解與默契，已經形成。比如，彼此的飲食甚至零食的習慣；家務的習慣性分工；彼此的身心狀況；思維習慣；對事業的價值估算；甚至對人生的價值取向……都已不必再說，再吵，歲歲月月的朝夕相處，已有了足夠的信息儲存。許多事，都已一笑便知了。一個眼神，便交流了多年的信息積累，許多事都可在不言中了。像許多中年、老年夫婦，每天在家中做些什么，常常是很安靜的，做去就是了，已不必問或是很少問，最多有個提議就行了，不必再商量細節怎樣做，因為同樣的事，已商量過和做過多次了。比如去游玩，帶些什么；或請客，做些什么菜，哪道菜誰做，簡直已不用再說。

這種默契就是一種成熟的夫婦關系。夫婦又開始合作共同從事一些活動，而且是一種默契的合作。甚至在事業上，誰需要什么樣的配合，或不必具體配合，各自都可獨立發展，而時間上，則已有合理的安排，生活中會有必要的或悉心的照顧。

這種充滿默契的平衡關系，是夫婦生活較高的境界了。能夠達到婚姻這個階段，即再結合的成熟階段的夫婦，就較深切地得到了幸福。婚姻之樹，已根深葉茂，且果實累累。

有些人，能夠較快地從婚姻的第二階段進入第三階段，比如10年左右。但也有人終生都不能。比如具有權威人格特點的人，希望任何人都在自己的腳下，哪怕是妻子，也得服從自己。那么，夫婦關系一般是僵化的，永不會達到成熟的平衡關系。具有放縱型人格特點的人，也不會使婚姻走向成熟，因為他們自己就是不穩定的，嬉皮的，凡事不在意的，只顧自己的，甚至是混亂的一一無論是思維，日常生活，還是性，直到與人的關系，都是混亂的。夫婦關系的結局，大多是散伙了事。

好的婚姻，是重視承諾的。彼此情感的、心理的、生理的、倫理的各種承諾，都是婚姻成長必需的土壤。夫婦各自的成熟與成長，又使夫婦在越來越多的層面上，趨向合作與默契。

丹尼什老頭兒希望人類的婚姻是整合的，并且是創造性的。每一樁婚姻，都是一個創造的機會。人創造了一切，科學、藝術——人自己也是被創造的，可創造的。自己將把自己創造成什么樣的人呢？這也決定著婚姻的成長。

創造是一個過程，目的是創造出健康成熟的個人以至婚姻。這就需要每個人的不斷成長，每一樁婚姻的不斷成長。

為此，每對夫婦都必須記住自己在婚姻初始時，彼此那些美麗的承諾。這些承諾很重要，它們是生命的良知與意義的種子。這些承諾，通過婚姻的成長，會變成美麗的婚姻自身。

輕視承諾的人，會背叛愛情，被婚姻掃地出門，是理所當然的事。這類人最輕視的，其實是自己。因為他們太輕易地放棄了這世界上真正有價值的一些東西，而去揀了些雞毛蒜皮。當今大款中屢有為富不仁者，拋妻舍子，尋歡作樂，暗養妾妓，酣歌醉舞。但這些表面的浮華的狂樂，很難滿足人心深處一些真有價值的需要，比如夫婦真情、親子之情，比如夫婦多年方能達到的默契與相助，這些都是金錢望塵莫及，買不到也夠不著的。

所以，凡人百姓不必一味去羨慕富翁款爺之流。人生真實不攙假的幸福，是在個人的成長與婚姻的真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