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軍強 逮寒青
“我要死了……”1994年3月21日,飽受虐待的小錦蓮盯著兇神惡煞的生身母親,凄慘地吐出了她7歲人生的最后一句話。她瘦小的尸身上傷痕累累,上萬目睹者無不傷心流淚,怒火中燒……
包辦婚姻悲之根源
青海省大通回族土族自治縣良教鄉雖然距省會西寧市僅數十公里之遙,但高原上的群山造就了一個封閉保守的小世界。幾個世紀以來,兒女的婚姻大事天經地義地由父母包辦著。
那一年,18歲的馬玉花受父母之命翻過一道山梁,從石莊嫁到了下甘溝村,丈夫是一家煤礦的臨時工,這在山里人的眼里,無疑是一樁令人羨慕不已的美滿姻緣了。
婚后起初的日子,夫妻倆恩愛相伴,倒也平靜無事。可是,隨著時光的推移,馬玉花漸漸地發現丈夫有精神病,埋怨與不滿經常溢于言表。丈夫察覺后,也還以顏色,兩人遂動輒拳腳相向。馬玉花自然不是丈夫的對手,常常鼻青臉腫地出沒于村頭。有時打得動靜大了,鄰人便來勸架,其丈夫歇斯底里地又喊又叫,說:“婆娘不打怎行?”于是,眾人皆自行退下,因為這是一種得到傳統認同的心態。
王錦蓮就誕生在這樣一個不幸的家庭里。
女兒的問世,并未平息家庭的戰火,也并未喚起父母的良知與溫存。作父親的上班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閑下的日子便對妻子和女兒濫施家法。終于有一天,馬玉花咆哮著對人說:“我實在無法忍下去啦!”
馬玉花向村干部提出:“我要離婚!”調解中,丈夫堅決不從。一旁瞧熱鬧的人起哄說:“你(指馬玉花)這一走可坑人不淺哩,讓你男人的臉面往哪里放?”她丈夫一聽,覺得被人恥笑了,更是怒火萬丈,當夜又掄起棍棒教訓了馬玉花,直打得她渾身青紫,連續幾天無法下床。
脆弱的婚姻勉強維持住了。馬玉花也徹底絕望了。
1993年農歷四月初九,趁著晚至的黃昏,馬玉花帶著女兒王錦蓮棄家而去。當晚,東峽鄉元敦子村的一位好心人收留了她們。馬玉花稱,其丈夫喪命于采金途中。那位好心人相信了這個編織出來的故事。看到眼前的女人還利落,想到侄兒侯吉全28歲了仍光棍一條,好心人有心作媒。正愁無處棲身的馬玉花聽說后,半推半就,住進侯家,與侯吉全做起了露水夫妻。
人性的泯滅
“侯家來了個不明身分的女人……”小小的元敦子村一時議論紛紛。消息傳到村干部們的耳朵里,他們出面了解此事。馬玉花仍以“丈夫已死,愿嫁給侯家”那個故事蒙過了村干部。她多次聲色俱厲地警告女兒:“記住,誰要是問起你爸,就說早死了……”害怕女兒不小心走露了風聲,馬玉花將小錦蓮關在大院深處,不許她隨意外出。
不幸的婚姻使馬玉花更加體會到“新生活”的甘甜。為了緊緊抓住它,她決心排除一切障礙。于是,7歲的小錦蓮首當其沖。
寄人籬下的小錦蓮,每天天色未亮就要起床,拉著牲口到數里地之外的河邊飲水,晚上還得給牲口添夜草,成了侯家一個免費雇用的小勞力。平日,她少言寡語,小小的年紀,已經懂得看大人的臉色行事。盡管如此,侯吉全仍對她處處不滿意,想著法子整治她。一次,不知何故,侯吉全突然大發雷霆,抬腳用堅硬的皮鞋后跟跺掉了小錦蓮的左手中指指蓋。鉆心的疼痛幾乎使小錦蓮暈死過去。她萬萬沒有想到,噩運還沒有完,為了討得姘夫的歡心,她的媽媽馬玉花竟喪盡天良地如法炮制,手持菜刀兇狠地砸掉了親生女兒的另一個指甲蓋。小錦蓮咬緊牙關忍住疼痛,她不明白,親生母親為啥對她這樣殘酷,傷心的眼淚噗嚕嚕地往下掉……
禍不單行。時隔不久,小錦蓮偷偷地拿了家里兩角錢被發現,侯吉全暴跳如雷。馬玉花竟然攛掇姘夫“用煙頭燙!”出自親生母親口中的話毒辣無比。紅燙的煙頭像一條毒蛇躥向小錦蓮嬌嫩的肌膚,嗆人的青煙驀的冒了起來。小錦蓮撕肝裂肺的慘叫激怒了馬玉花,她一把從姘夫手里奪過煙頭,狠吸一口,親自上陣……小錦蓮的胸部和腹部頓時斑痕點點。
從此,小錦蓮終日提心吊膽,惶惶不安地度著時光。她滿腹的苦水無處哭訴。世上,除了自己的親娘,她還能夠依靠誰?可母愛的陽光啊,從未照進過她冰涼的內心世界。
血淚交織的一幕
“我爸沒死!”童心畢竟稚嫩,不諳世事的小錦蓮終于無意中脫口吐出了真言。她萬萬不會想到,這4個字竟招來了殺身之禍。
1994年3月21日,天空陰沉無比。晚飯后,剛穿上新鞋的小錦蓮掩飾不住內心的興奮,兩只腳不住地在地上蹭來蹭去。早想尋機發作的侯吉全找著了機會:“誰讓你把鞋弄臟了?脫衣上床等著,老子今晚非揍死你不可!”侯轉身又對家人說:“我要收拾這家伙,你們誰也別勸!”
小錦蓮預感到大禍臨頭,躲進被窩里一動不敢動。突然,她極度害怕的事情發生了,被子被掀翻在地,掃帚條、拖拉機傳送帶劈頭蓋臉地狠抽下來。侯吉全目露兇光,邊打邊叫:“我要打死你這雜種!”他打累了,馬玉花替上來接著打。小錦蓮赤身跪在地上,苦苦地哀求說:“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可回答她的,仍是無情的鞭笞。這血淚交織的一幕使侯家的其他人再也無法沉默了,他們爭相出面制止,侯吉全干脆關門熄燈,繼續喪心病狂地摧殘小錦蓮。直到侯母怕出人命,又哭又鬧撕扯自己的頭發,侯吉全和馬玉花才不得不住手。
第二日凌晨1時許,小錦蓮悄無聲息地告別了人世。法醫鑒定后認定:“……終因身體大面積皮下出血疼痛性休克死亡。”
小錦蓮慘死的消息不脛而走,村民們憤怒了,無數人淌著眼淚爭相目睹她那傷痕累累的尸身,強烈要求嚴懲兇犯……記者在大通縣看守所見到喪盡天良的侯、馬二犯時,他們耷拉著腦袋,不無懊悔。侯吉全說:“我打死了一個年僅7歲的幼女,我不是人,連同獄的犯人都罵我打我,我真該死!”
血腥的悲劇不能重演
6年前,也是在青海這片高原厚土上,一位9歲的小學生僅僅因為考試成績低了幾分,便成為母親“棍棒教育”的殉葬品。這就是當時震驚全國的“夏斐事件”。一晃幾年過去了,血染的教訓不但沒能使類似的悲劇減少,相反,虐待兒童的事件不斷出現。在一個又一個驚人相似的情節中,母親都扮演了悲劇制造者的角色。神圣的母愛被嚴重扭曲了。
王錦蓮的死,使青海各界群眾又開始重新審視這個問題。
去年,西寧市城西區一女童被其母毆打致死,由于在量刑的問題上意見不一,該案一年之久未判。群眾對此議論紛紛。一些市民說:“對這種禽獸不如的做法,法律應當理直氣壯地予以嚴懲,以造成強大的威懾力量,扼制這種世人難以容忍的事件再次發生!”
王錦蓮的死,也暴露了地方基層組織軟弱渙散的一面。元敦子村是大通縣的文明村。但村委會竟對侯、馬二人非法同居數月之久、殘酷虐待幼女的行徑過于放縱,令人無法理解。曾有一篇文章就此質問:該由誰來負此責任?
記者曾在縣看守所同馬玉花對話,提及未成年人保護法時,她竟一臉茫然。而侯吉全對于他和馬玉花非法同居的認識是:“大不了罰點兒款了事!”
哀,莫大于有法不知!最近,在青海省團委、婦聯等單位聯合召開的“孩子·明天·責任”主題座談會上,與會者一致強調:強化普法、執法工作,是徹底杜絕類似悲劇發生的最有效的手段!
孩子們啊,愿所有的母親真正無私地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