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英
一
他們是在一次同鄉會上認識的。當時,柔被眾星捧月地在會上唱了一首歌,很抒情:
……有個夜晚在窗戶前,我低聲問過你:“你能不能不離開我?”你回答說:“孩子,我能。”……
奇知道這首歌叫《兩顆小星星》,奇記住那首歌的同時,也記住了柔。
那時奇讀大三,柔讀大一。
奇不愛熱鬧,常鉆在閱覽室里看書。
柔也常去。柔在那兒總能遇到奇。奇一副儒雅之相,柔想奇一定文學修養很深,便常拿些泰戈爾、葉賽寧的詩和奇討論。奇覺得柔飄逸的氣質之下又多了層聰穎和智慧,便越發欣賞起柔來。
奇知道柔喜歡詩,便開始寫詩。奇的詩寫得極美,每次校刊和黑板報都登出來。奇受到鼓舞,便大著膽子向報社投稿,居然也見報了。奇就剪下來給柔看,柔看完總是向奇投去敬佩的目光。每當這時奇就說:要是你喜歡就送給你。柔就高興地把它夾進她那本無論上哪兒都隨身帶的筆記本里,奇便感到十二分的滿足。
后來奇知道這份“滿足”其實就是愛。但卻不敢明說,怕柔會拒絕他,怕柔尷尬或者不高興,奇就把這份感情藏進了心底。
不久,奇畢業了。臨走時,送了一本《泰戈爾詩選》給柔,并在其中的一首詩上打上黑點……/她的凝視是在天空中,/但是她的眼睛在哪里呢?/她的親吻是在空氣里,/但是她的嘴唇在哪里呢?/……
柔看著看著就哭了,奇在柔的淚光中離開了這座美麗的城市。
二
柔收到奇很多從遙遠的H市寄來的信,柔每封必復。這種頻繁的書信來往,一直持續到柔畢業。
有一天,奇來信說:柔,嫁給我好嗎?
柔被這個很突然又很直接的問題怔住了,不知怎么好,便去問戈。
戈是柔的科長,確切地說是柔的男朋友。柔最初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的時候。戈給了她依靠,給了她一種家的感覺。
戈誤會了柔意思,竟也跪下向柔求婚,柔便做了戈的新娘。
奇收到柔的喜帖,把帖子和柔的信全燒了,躺了幾天,便給柔寄去一張賀卡。賀卡很普通,但里面的一行字卻讓柔一生都愧對奇:你是別人的妻子,卻是我的愛人。字跡有些模糊變形,柔知道那是奇的淚。
三
又過三年,奇和柔在H市相遇了。
其實柔是特意來找奇的,卻沒想到會那么巧,居然在賓館的餐廳遇見奇。
奇竟一個人坐在柔的對面桌。
柔百感交集,甚至有種欲哭的感覺。就在柔想喊奇的時候,柔卻看見一個女人牽著一個小女孩坐到了奇的身邊。
沒必要再在這兒逗留了。柔想。
就在這一剎那,奇發現了柔。
奇走過去,極力掩飾自己的驚喜與激動。
怎么一個人?出差。
你……好嗎?好。
說好時,柔幾乎想哭。那日子過得比水還平淡,沒能在柔的心湖激起星點的浪花,柔這才知道僅有家的感覺是不夠的。
奇忽然想起了戈,便問戈呢?
柔說:好……
柔瞟了瞟對面桌那女人和孩子,柔說不清自己此時的感覺,只覺得整個人空落落的很難受。柔終于沒說她和戈離婚的事,更沒有告訴奇她千里迢迢而來的目的。
我要走了,柔說。奇便把他的電話號碼給柔。
柔接過紙條的時候,淚就涌了出來。她怕奇看見便連再見都沒說就轉身出了門。門外,已下起了雨。
柔悵然打開傘,不小心弄掉了紙條。一輛轎車擦身而過,濺起的水花使柔連退了幾步,等柔回過神時,那紙條已不知讓車帶到哪兒去了。
天意。柔想。柔消失在一片紅紅綠綠的雨傘中……
奇望著柔的背影,望著柔扔掉了他的電話號碼。要是生命能重來一次該多好呵!奇的思緒隨著這窗外的雨絲紛紛揚揚。
……有個夜晚在窗戶前,我低聲問過你:“你能不能不離開我?”你回答說:“孩子,我能。”……
奇永遠忘不了這首《兩顆小星星》,他還沒來得及告訴柔這首優美動聽的英文歌使奇至今未娶。
(薛明健摘自《羊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