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灣哨卡的人們

張勇

喀喇昆侖山一座海拔5380米的雪峰之上，矗立著一個名字很能刺激人想像力的哨卡—神仙灣哨卡。這個哨卡是迄今全球最高的駐兵點。駐守在這里的官兵并非神仙，而是有著血肉之軀的凡人。于是，便有了下面這些真實的故事。躺在這里睡覺也是功臣

西安籍戰(zhàn)士董峰換防下山，途中見到一棵枝葉茂盛的大樹，忍不住撲上去一把抱住放聲痛哭。過路人問他哭啥，他哽咽著說：“我在神仙灣幾年，沒見過一棵樹，這是我下山后第一次見到樹哇！”

有一本英國人寫的書《人在高原》斷言：人到4500米以上即無法生存。而董峰所在的神仙灣哨卡海拔高度是5380米，空氣稀薄，年均氣溫零下9度，7級以上的大風(fēng)一年刮300來天，地上不長一棵草。生物學(xué)家們稱這里為“生命禁區(qū)”。董峰先前是西安的出租車司機，他所以當兵便是沖著這片“死亡雪域”的名氣而來。

但上山不到半月，董峰就哭著認輸了：“我實在受不了啦，我要下山，求你們開除我吧”！那段時間，他覺得呼吸十分急迫，頭疼得像要裂開一般，夜里睡覺常被憋醒，連翻身也得張大嘴巴喘一陣粗氣。而高山反應(yīng)又使他腸胃痙攣，吃飯喝水都往外吐，10天他就嘔吐73次，連膽汁都吐了出來。連長沒允許他下山，只是司空見慣地說：“這不算啥，誰剛上來都會和你一樣”！

在神仙灣哨卡，董峰和他的戰(zhàn)友們經(jīng)歷了許多山下人難以想像的事情：因空氣稀薄，洗衣服用力猛一點會昏倒在地；一般小小的感冒能輕易地引起高原肺水腫奪去人的性命；劃火柴做飯一兩根絕對劃不著，必須三五根合在一起劃才行；病人享受的最高待遇是從氧氣袋里吸幾口氧氣，這便是最好的“病號飯”；指戰(zhàn)員想養(yǎng)豬改善一下伙食，豬崽拉到哨卡就渾身發(fā)紫，抽搐而死；大家費盡周折從山下弄來生命力極強的紅柳，想讓眼睛能看到一點綠色，但栽到哨卡沒多久就都全部死掉……

終年面對雪山、風(fēng)沙，忽然看到一棵大樹，誰能叫董峰抑止得住他的激動和淚水？有一位將軍曾經(jīng)到過神仙灣哨卡視察。檢閱著自己的士兵，將軍竟一把扯掉了氧氣管，一邊擦淚，一邊喘著粗氣說：“同志們，你們就是每天躺在這里睡大覺也是功臣中的功臣！”

埋在神仙灣：一個小戰(zhàn)士的遺囑

天路入云的冰達坂上，一個小戰(zhàn)士躺在戰(zhàn)友的懷里留下他的遺囑：“把我……埋在神仙灣，我要……永遠……陪你們站哨！”在場的人們都失聲痛哭：好兄弟，你不能走得這么早，你才16歲啊！

小戰(zhàn)士叫趙金寶，他是個為穿“國防綠”虛報了年齡的獨子兵。新兵訓(xùn)練結(jié)束時，領(lǐng)導(dǎo)見他身體單薄，決定把他分到山下留守連隊。他急了：“我就是沖著‘世界屋脊來的，不上山有什么勁！”經(jīng)過3天的軟磨硬泡，他總算如愿以償。然而，他畢竟才16歲，身子骨還很嫩！上山不久，他就得了高原心臟病。黨支部決定讓他下山治療。他以“哨卡人手緊”，“一個蘿卜頂一個坑”為由，留了下來。第二次，上級工作組要帶他下山，開車前他突然躲進了暗堡，十幾個人半天也沒找到他。拖到年底，他的全身浮腫起來，肥大的滌卡冬服只能當作襯衣穿。他知道再拗不過領(lǐng)導(dǎo)了，臨走前含淚請求就在海拔3700米的防區(qū)醫(yī)療站治療。他說病好后可以立馬返回，邊境巡邏事大，再說也離不開戰(zhàn)友們。可是，下山途中出了事故，為搶救壓在山下的戰(zhàn)友，他用盡了最后一點力氣，地上到處灑著他殷紅的血……

從此，雪山上又多了一座年輕的墳塋。

一個電話激起全哨卡徹夜狂歡

前年除夕之夜，值班室響起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神仙灣哨卡嗎？我是北京……”啊，北京！從8000多公里外的首都把電話打到邊陲“風(fēng)雪孤島”，簡直是天方夜譚。此前，神仙灣從沒和內(nèi)地通過電話，而且根本沒有通電話的可能。

接電話的張連長甚是激動。上次他回伊寧市探親，妻子臨產(chǎn)，換防的時間到了，他只得匆忙上路。回到哨卡，戰(zhàn)士們問他“嫂子”生了沒有？情況咋樣？他搪塞說：“咱這‘技術(shù)絕對沒問題！”大伙說連長的回答沒抓住“要點”，到底是男是女？這一問老張傻了。其實他剛走幾天妻子就發(fā)了報喜電報。雖然發(fā)的是“加急”，但他還是沒收到。因為神仙灣每年有8個月以上的大雪封山期，每到這時，哨卡就成了與世隔絕的“孤島”，即使是電報也要等到來年夏天才能收到。

電話是解放軍報社打來的。他們借助一顆剛使用的通訊衛(wèi)星，向守卡官兵拜年。當對方問大家有什么話要向親人講時，張連長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的孩子都半歲了，還不知是男是女。我唯一的要求，請你們幫我問問老婆孩子的情況。”

那個晚上，就因為北京打來的這個電話，神仙灣哨卡的官兵們欣喜若狂，敲著水桶、臉盆又唱又跳，狂歡了一個整夜。這種事，相信山下的人恐怕永遠無法理解。

（作者單位：新疆庫車36101部隊政治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