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蔡元培先生銅像前

吳天昊

初雪融了，可涼意還在，聽著腳下枯葉脆脆的響聲，抬頭看著灰色的天，不知不覺，竟走到先生身邊。

依舊是那樣憂郁的目光，依舊是那樣激憤的神情，依舊是滿腔報國熱血，依舊是一顆赤子之心。

先生早年即參與抗清斗爭，成為一方豪俊；中年從事教育，以“兼容并包”的新思想塑造了一個新北大；晚年投身抗日救亡，一生奔波不斷；別去之日心憂天下，眼看山河破碎，死難瞑目。先生一生憂國憂民，一個“憂”字，伴隨著他走過一生；生之沉重，很少有甚于先生的了，可是從先生那堅毅的目光里，卻很難看出氣餒來，這不禁使我詫異了。

我也是有心的，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我還沒有干什么，卻感到似乎活得很累，仿佛浸沒在寂寞的泥潭里，竟然漸漸地麻木起來了。

突然間，一個和藹的聲音傳到我耳邊：“青年，你有什么煩？為何不見歡顏？”我吃驚地回頭一看，先生正笑著問我呢。我終于勇敢地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先生，您活得累嗎？當您努力過而又一無所獲時，您不覺得難過，不感到百無聊賴嗎？您……”

“青年，也許我不能給你滿意的回答，但我能告訴你我對生活的幾點看法。生之沉重與否，不僅在于人的經歷，更在于人對生活的理解，對人本身價值的認識。真正的幸福屬于用真心愛他人，用真心愛生活的人，愛使他們升華，給他們希望和勇氣。在漆黑的深夜里，他們點燃自己的生命去贏得光明，至于這份光明能掃去多少黑暗，這份光明能持續多久，他們倒并不在意。他們堅信，只要這份光明存在過，它就能照亮生活，生活就會更加美好。于是他們的愛心滿足了。——這就叫做幸福，幸福的人，用你們的話來說，是最‘瀟灑的，瀟灑的人怎么會感覺到‘累呢？”

然而，我還是有疑惑的，文天祥不是在他的詩序里提到“悲余志焉”嗎？一個悲字，似乎有難言的苦楚，難道這也叫做幸福嗎？

先生不語，表情又嚴肅起來。

也許許多年后的一個冬天，重回先生身邊的時候，我會明白的。